就在當下,薛萬徹正帶著兩千精兵衝出皇城準備圍攻秦王府。

尉遲敬德怕大事有誤,不得不請求高祖皇帝頒佈親筆敕令,命令各軍一律接受秦王的處置。

高祖想想總不能讓皇城亂成一鍋粥吧,揮揮手,允了尉遲敬德的建議。

這才有了尉遲敬德帶著太子和齊王的人頭,以及皇帝的敕令,一路直奔秦王府前,呵退了太子手下的將領。

高祖皇帝又讓黃門侍郎裴寂,前往太子府上東宮開導太子麾下的諸位將士,將士們聞風早就棄職而逃。

這幾日皇城大亂,四十七號也沒有開門賣酒。

李修元捧著一卷史書,卻在讀前朝的故事,從前朝瞭解高祖皇帝當年起兵反隋的歷史。

洪元海從外面採買回來,看著靜坐院子屋簷下的李修元禁不住搖搖頭。

兩人煮了一壺茶,老人將這幾日發生的大事跟他嘮叨起來。

秦王於玄武門射殺了太子和齊王之後,害怕太子和齊王的親人日後報仇,於是起了斬草之心。

把太子李建成的兒子安陸王李承道、河東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訓、汝南王李承明、鉅鹿王李承義…….br>

齊王李元吉的兒子梁郡王李承業、漁陽王李承鸞、普安王李承獎、江夏王李承裕、義陽王李承度等人,甚至府中的幼兒都殘忍殺害。

為了防止後人瞭解這一段黑暗的歷史,命人在宗室的名冊上除去這些死去人名。

甚至秦王府下的下人傳說,這些日子秦王害怕兄弟的鬼魂前來索命,命派尉遲敬德跟秦瓊擔任門前守衛……

但後為了日日安心,還命人繪製兩人的畫像掛在門外,兩人如此一來,竟然成為大唐百姓爭相效仿的門神。

原太子府東宮和齊王府的女眷則全部沒入宮中,後來成為皇帝的後宮的一部分。

其中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齊王李元吉的妻子楊氏,秦王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大隋皇帝的妹妹,竟然被秦王納為妾室。

朝中大臣紛紛在私下議論,認為秦王霸佔弟媳,有悖倫常。

只有一部分朝臣認為皇朝本就源自北方突厥的血統,與中原文化的人倫不同,兄納弟媳很正常的事情。

或許在秦王的腦子裡的壓根沒有什麼亂來一說。

這還不算,秦王府諸將領欲將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親信全部誅殺,並將他們的家產沒收官府。

當下只有尉遲敬德站了出來,跟秦王等人說:「太子和齊王盡已伏誅,請殿下放過他們的手下吧。」

由此,諸將才停止了追殺。

玄武門之亂的當天,高祖皇帝頒佈詔書赦天下,所謂叛逆的罪名只有太子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

對其手下的將士,一概不加追究。

一番細細說來,聽得李修元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冷。

最後忍不住揮揮手道:「都過去了,我可比我所經歷的所有往事還要殘酷。」

老人搖搖頭,低聲嘀咕道:「都說禍不及家人,沒想到大唐的秦王殿下,卻連自己兄弟的家人都不放過……」

李修元不想再討論這件事情,於是換了一個話題。

問道:「我已經回來,你是不是就要回去跟在師父身邊修行?」

在他看來,老人能一個人孤獨地陪守在四十七號酒肆之中,只是為了等著自己完成最為艱難的涅槃。

他又怎麼可以拖著老人在此?

這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修行,就像他不願意一直拖累小黑在一樣。

無論是小黑還是眼前的老人,甚至是已經離開的淑子,都無法在這一方世界得到更好的修行。

因為這一方的天道不允許。

老人想了想,微笑著回道:「原來想著,你一旦醒來我就能離開,可是細細一想,好像也沒有那麼著急。」

在老人看來,他倒是想跟在李修元的身邊看看更多的風景。

最少,這數十年來,他從一個不理世事的世外之人,讀了李修元留下的書,又買了大周和大隋兩個王朝的史冊。

這對於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修行?

李修元沒想到老人倒是喜歡上了這方世界,想想發生的一些往事,也頓時釋然開來。

笑了笑:「前輩修為卓絕,於這方世界走上一回,倒是可以跟我一起學著如何修煉自己的心境了。」

揮揮手,試著將大唐發生的一些事情從腦中驅離。

李修元繼續說道:「我可能在皇城待上一到二年,要去大漠裡走上一回,看看當年的舊友,是否還在那佛窟中修行。」

老人淡淡笑道:「沒事,你想去哪便去哪,你釀的那些酒大多還存放在地窖裡,這些年賣的酒,都是我自己釀的。」

李修元聞言一時無語,默默地取了兩個錢袋放在桌上,推到老人的面前。

苦笑道:「當日在那寺中,只因菩薩一句話,便燃燒起涅槃之火,倒是忘了給你留下足夠的費用。」

老人淡淡一笑,回道:「小黑當年給我的金幣可夠多了,後來淑子和小虎離開的時候,又給了我許多。」

「便是花了這些年,也沒有花完……當年跟你學了釀酒,後來我要釀的時候,就去市集上請幾個夥計回來幫忙而已。」

說到這裡,老人自豪地笑了起來:「你怕是也想不到,我竟然學會了釀酒吧。」

李修元望著天空中悠悠飄過的白雲,心道當年跟酒痴師傅學釀酒的往事。

可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將這門手藝,當成一門生意。

當年離開的師傅清虛道長已經跟歐陽東籬和花落雨回到了五域。

而那跟著一道離開的酒痴師傅卻一直沒有訊息。

看來,只有等自己回到天玉城,或者天香城,再去細細地打聽一番了。就像當年在天山上離開的老狼和老猿一樣。

那些早已離開自己的前輩啊,你們到底去了哪裡?

接下來的日子裡,李修元不再出門。

出門採買的一干事物都交給了老人,他只是捧著老人買回來的史冊,坐有家中安靜地做起了一個學生。

閒來但喝一杯酒,窗前再讀前朝書。

從仲夏一直到了秋天,直到九月的一天,老人將還在大隋皇朝夢遊的李修元叫醒,告訴他發生了一些重大的事情。

武德九年七月初七日,高祖皇帝立秦王李世民為皇太子,頒佈詔書:「自今日始,朝中大小事務,皆由太子全權處理,然後再上報皇帝。」

同年六月十一日,高祖將親筆詔書賜給裴寂等人,說道:「朕應當加上太上皇的尊號。」

六月二十一日,高祖撤銷了太子兼任的天策上將府邸,為其登基做好準備。

八月初八日,高祖皇帝頒佈詔書,傳皇位於太子李世民,自立為太上皇,太祖皇帝依舊居住在太極殿內。

武德九年八月初九甲子日,太子李世民在東宮顯德殿即帝位,是為唐太宗。

說到這裡,老人嘆了一口氣道:「自六月初四玄武門之變,到登上帝位,大唐的新皇只是花了短短的二個月五天而已。」

放下手裡的史冊,李修元伸手入面有的茶杯,就著茶水在桌上一筆揮就。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喃喃自語道:「冤死的孤魂已經入了輪迴

,人間的君王即將開始他的盛世皇朝。」

兩人一番長吁短嘆,卻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一切,畢竟於這方世界,兩人都只是過客而已。

李修元想著當年老道士在山上建的木屋,不知道是否還在。

於是跟老人問道:「當年我記得大周的皇后娘娘,在老道士木屋的後面又建了兩棟新屋,不知眼下是否還在?」

老人想了想回道:「我今年春天上山踏青還去過,老道士的那木屋已經倒塌了,倒是阿史娜後來找皇宮工匠修的屋子還在。」

李修元淡淡一笑:「我去山上小住幾日,你若有事不妨給我傳信。」

老人一時不解,忍不住問道:「因為大唐新皇登基?」

李修元想了想,搖搖頭回道:「是也不是,當年我有好友葬在山上,趁著還沒下雪,我想去山上看看他。」

當年曾說下了雪山,便不再上山的李修元,卻在來到大周的時候跟小黑在雪山之巔落腳。

讓他感覺到好像過了最傷感的一刻,之後相見,便是喜悅和想念。

李修元在大秦的往事老人並不知道,聽他一說也不好多問,只好揮揮手道:「有些事情,只怕你也想不到吧?」

「何事?」

李修元聞言輕輕地皺起了眉頭,他從老人的眉眼中看到一絲濃濃的不屑之意。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當年大周武帝下令在舉國滅佛滅道,在你涅槃之後又征服了北齊,順便將北齊的寺院也滅了……」

「沒曾想到,斗轉星移,這才過去了多少年?大隋的皇帝又興修了不少的寺院,這可真是一個輪迴啊。」

老人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眼下大唐換了新皇,不知道是興佛還是滅佛了。」

李修元淡淡地回道:「秦王殺了自己的兄弟,又滅了兄弟的後人,自然要修佛來一個心安。」

老人搖頭說道:「大唐新皇既然已經登基,天下應該會平靜上數十年,我們靜看就好。」

李修元低頭垂眉,喃喃說道:「說得也是,眼下他正值春風得意之時,大唐將要迎來一個用鮮血開創的盛世……」

老人一聽苦笑了聲,微微皺眉說道:「這話我們私下裡說可以,在外你可切莫說與他人聽,這些話並沒有任何意義。」

老人倒不是怕惹上麻煩,而是替李修元擔心。

就跟在大週一樣,李修元因為去了大漠深處,小黑去了北齊,兩人並沒有跟大周的皇朝發生什麼衝突。

若是在大唐有了因果,怕是要讓李修元頭痛了。

李修元自然明白老人的心思,想了想平靜地說道:「既然我已經來到了這裡,自然不會想著跟皇家之人發生什麼因果,放心。」

老人點點頭,笑道:「盛世也好,末世也罷,你只要記住自己是過客就成。」

李修元聞言莞爾一笑:「這一回,我可得好好享受一番。」

他心裡期盼發生的那些故事,那些活在先生書冊裡的人物,那些風花雪月,月圓月缺,好的壞的,他都要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