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搖光殿裡中秋夜 下

酒過三巡，孟神通的興致正酣，臉上有了一絲的酒意。

看著納蘭若玉笑道：“玉丫頭，老頭有好些年頭沒聽過你彈的曲子了，今天有酒有肉有月亮，給我洗洗耳朵吧！”

李修元一聽，忍不住抬頭望搖光殿外的夜空。

卻見日間紛紛揚揚的秋雨不知道何時已經歇息，夜空如洗掛上了一輪明月，七星伴月滿天星光......

幽幽的月光照進搖光殿，有一種讓人迷幻的感覺。

李修元眼中閃過一抹光芒，因為他看見自己的師尊竟然取出一架古琴，跟自己放在玉碟空間的那架鐵琴非常相似。

不同的世界，相同的琴聲？

他很是期待，卻也按捺住一顆蠢蠢欲動的心思。

喝了三杯杏花酒，玉尊有些驚訝，她沒想到自己的徒弟竟然真的藏著一甕靈酒等著送給孟神通，今夜又讓她開懷暢飲了一番。

跟李修元往日的動作差不了多少，玉尊也是取出一方絲巾將琴身擦拭了一遍，看來她也是一個愛琴之人。

望著搖光殿裡隱隱約約的星光，玉尊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

李修元心裡卻咯噔一聲，心道莫不成這曲調也跟自己彈奏的一樣不成？

想到這裡，他反而有些小激動，等著那叮咚聲起，合著殿外夜空中的彩雲逐月，想來必是一番惹人心動的意境。

不料納蘭若玉卻沒有如他的意，玉手輕拔之下，卻是一道幽怨的聲音從琴絃上流淌出來，如一碗雪水，瞬間澆在了李修元頭頂。

吱吖聲音中分明是深秋夜雨人不回，故人窗前痴痴守候那久不歸家的遊子。

又似深巷暗夜起風雨，故人揮人慾別......轉身拎著一盞燈籠，一手舉著雨傘，獨自一人行走在深夜的街頭......

李修元心底暗歎了一聲，默默唸道：“卻坐促弦弦轉急，悽悽不似向前聲......”

便是他心有千言萬語，卻不敢在這個當下流露出來。

他對王強和平安的言語是自己撞了頭，失去了一些記憶，他可不想讓納蘭若玉和孟神通把自己當成怪物來研究一番。

只聽琴聲音急促之下，卻換成了刀劍相向的聲音，李修元心裡一動，心道這琴聲裡的殺氣，莫非自己的師尊能以琴入道對敵殺人？

再抬頭，卻見孟神通已經點了平安的穴道，關閉了平安的六識，讓欲要呼喊出聲捏拳而起的平安安靜了下來。

自己不經意之下，卻左手拈花，擺了一個無我無相的形態，面對師尊這一道突如其來殺氣......

心裡暗自思量，若是換成王強師兄，怕是要心神失守了。

孟神通看著李修元的神情也是暗自震驚，要知道玉尊可是以琴仙琴魔著稱，整個天雲山，沒有幾個弟子能抵擋她的琴聲。

當他制住了蠢蠢欲動的平安，欲要出手幫助李修元的時候，卻見自己的弟子已經安靜下來，心裡不由得暗暗稱奇。

這可是一件怪事了，難不成自己的弟子也入了琴道不成？

否則如何應對玉尊無心之下的殺伐之音？

而此時的玉尊自己卻陷進了自己無邊的殺伐意境之中，只見她琴聲漸急之下，似有千軍萬馬將要衝上沙場，斬敵於萬軍之前！

李修元卻感動全身的血液瞬間沸騰了起來，在下一刻就在衝出搖光殿，往自己所在的山頂衝去。

孟神通看著他的模樣嘆了一口氣，不得不伸手拉住欲要衝出去的李修元，靜靜地說道：“靜心，聽琴！”

回過神來的李修元嚇了一跳，心道自己已經是算是入了琴道，卻依舊不敵玉尊的意境，看來自己師尊這琴仙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修元眼觀鼻鼻觀心，關閉了自己的六神，不再為納蘭若玉琴聲裡的意境所動。

嘴裡低低念頌佛經，聽得老人目瞪口呆，心道你何時入了佛門？

金戈鐵馬一頓撕殺，琴聲最後卻回到了彩雲逐月，在一陣若有若無，如山間溪水，如林間清風一般，消失在搖光殿裡。

過了許久，從自己意境裡醒來的納蘭若玉望著眼前的李修元卻發起呆來。

因為此時的李修元如那九天之上的圓月一樣，身畔也有一道淡淡的金光浮現，便如那佛堂裡的神佛一般無二。

納蘭如玉靜靜地將面前的古琴收起，輕皺著眉頭問道：“孟老頭，我這徒兒......”

孟神通端起面對的酒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說道：“你的琴聲殺氣太重，我這弟子想以無邊佛法化去......”

“小和尚？他何時入了佛門？我怎麼沒聽他說過？”

納蘭若玉端起酒杯輕輕地喝了一口，接著再嘆一聲：“這真是一個要命的傢伙，你說這酒以後我們若是喝不到怎麼辦？”

孟神通一聽禁不住笑了起來，指著李修元說道：“你對他好一些，或許他能想想辦法也不一定哦......”

說完輕輕地拍了一下平安的後背，問道：“吃飽了沒有？要不要再來一塊？”

回過神來的平安點了點頭，笑道：“平安還要吃烤肉。”

老人又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李修元，說道：“趕緊的，你弟弟還要吃烤肉，我跟你師尊也得再吃一塊，如此良辰美景，不能辜負了。”

停下頌經的李修元，身後的佛光也漸漸隱去。

看著眼前的三人，喃喃說道：“要吃烤肉啊，我隨你們的意......”

其實他本來想說，我便如了你們的意。

只是話到嘴邊卻變了幾分意思，連他自己也在暗自苦笑，自己一路走來究竟是須彌山上的佛，還是域外戰場上的魔？

望著眼前的三人，李修元有一種衝動。

只是轉念一想將要面對的一切，使得又不得不忍了又忍。

看著平安笑道：“你的劍法練得怎麼樣了？”這是他今夜第二次問平安。

平安看著他搖搖頭，笑道：“山下沒有人陪平安練劍，師傅讓我過些日子去陪哥哥去山上修行。”

納蘭若玉一聽，看他平安問道：“平安，你哥哥都教了你什麼劍法？”

平安望著去烤肉的李修元的背影笑了起來：“平安跟哥哥一起飛花摘葉，用竹葉練劍哦，很好玩的......”

孟神通一愣，看著李修元問道：“要不要不師送你一把劍？”

沒等李修元回話，平安搶著笑了起來：“哥哥說他眼下沒力氣，只是削了一堆竹劍跟平安玩呢！”

“竹劍，這是何意？你想讓平安學些什麼樣的劍法？”

這回連孟神通也感到迷惑了起來，心道自己這個弟子是越來越神秘了啊。

李修元看著孟神通和納蘭若玉嘆了一口氣，笑道：“弟子想著平安還好，重劍他揮不動，便用竹劍試著去領悟那一道舉輕若重的劍意吧！”

“舉重若輕......舉輕若重......你要平安去領悟這其中的劍意，這倒是一個絕好的辦法，要不了多久就是冬日，到時候漫天飛雪正好練劍。”

納蘭若玉沒想到自己還沒有教李修元琴道，自己的徒弟倒先做起了師傅，這在天雲山是絕無僅有的事情。

而眼下的平安喜歡李修元看來比喜歡王強還要多一些了。

想到這裡，納蘭若玉忍不住問道：“你這老師可有一把仙劍啊......趁著今日月色正好，不如傳劍吧？”

說完看著孟神通哈哈大笑了起來。

孟神通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心道只要李修元開口，自己便將那劍傳給自己這唯一的徒兒。

劍嘛，在他看來也只是身外之物而已。

李修元端著一盤烤肉過來放在桌上，給平安夾了一塊放在他的碗裡：“小心燙嘴。”

看著兩位師尊，輕輕地搖搖頭道：“弟子削了一些竹劍，用來練劍足夠了......若是以後有機緣，便去尋找一道神火自己鑄劍。”

眼見納蘭若玉一副迷茫的樣子，禁不住解釋道：“若弟子一味依靠外力提高自己的修為，那麼往後如何在玄武大陸上闖蕩？”

這回輪到孟神通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原來你是想自己鑄劍？這可是需要你付出許多心血的事情啊......”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跟元尊手下的弟子鬧僵呢？”

納蘭若玉想到李修元跟自己說的那番話，看著他也禁不住犯起悐來，以元尊那古怪的脾氣，只怕再難收李修元為徒了。

不料李修元看著兩人微笑著說道:“我已藏書樓裡看了不少關於煉器的典藏，相信只要找到傳說中的神火，一切都不再是難事。”

李修元的這番話，便是孟神通也聞之色變，看著納蘭若玉說道：“煉器先煉火，我看元老頭這些年過得太滋潤，早就忘記了這個道理。”

納蘭若玉也點了點頭，輕笑道：“他手下的弟子哪個不是如此，煉器之道沒有學會，倒是先學會了元尊那一身臭脾氣！”

李修元搖搖頭，看著平安說道：“等到下雪的時候，哥哥再教你如何用手裡的竹劍去斬雪！”

想著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玄武大陸，既然自己來了天雲山，便總得在這裡留下一些什麼吧？！

否則，豈不是白白辜負了自己那個老道士師父的一番美意？

“竹劍斬雪？！”

這回輪到孟神通和納蘭若玉齊齊嚇了一跳，看著他問道：“平安現在已經學會飛花摘葉的功夫了？”

平安一聽，放下筷子看著二人笑道：“平安可是蒙著眼睛跟哥哥在練劍哦！改天孟爺爺來山上看平安跟哥哥練劍......好玩著呢！”

“蒙面劍法？你要讓平安適應黑夜麼？”

孟神通忍住心裡的震驚，連端著酒杯也手也輕輕地顫抖了起來。

李修元看著二人嘆了一口氣，淡淡地笑道：“是也不是，我只是想讓平安學會用心看這個世界，這於他之後的修行也有不少的幫助......”

畢竟自己當年在書院的後山，可是雙目失明之下領悟的這番道理。

眼下的他雖然不是平安的師傅，但他卻想以哥哥的身份，教這個弟弟更多做人做事，以及修行的道理。

而不僅僅是將某一招劍法修行到極致！

“用心看世界？”納蘭若玉嘴裡輕輕呢喃了幾遍，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看著孟神通笑道：“看來不僅是元尊，怕是劍尊也得後悔當初沒跟我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