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很快就安然回到了刑部大牢,靠著牆角淺眠不久,就天光大亮,晨鼓漸次敲響。

錦衣衛奉刑部手令踹開了被貼封禁閉的宋家老宅。

然而,弔詭的事情發生了。

“報!宋家庫房已被洗劫一空!”

“報!宋家內宅金玉全無!”

“報!宋家書房已無詩書古畫!”

奉命監刑的刑部侍郎驚得騰地一聲站起身來:“胡說八道!怎麼可能全都沒了?!東西難道還能自己長腿飛了不成?!查封當時我可是親眼核驗過的!”

前來稟報的錦衣衛也不敢相信,宋家可是百年立家,就算是清流寶貝也不少,今日查抄少說能翻出來三四萬兩銀子,如今卻只剩下些不值錢的陳年綾緞!

而事情遠不止於此,很快樊家那邊來稟報,他們的庫房也被洗劫一空了!

刑部侍郎冷汗直流,自己查抄不利恐怕最後會引得內閣震怒。

於是連忙叫人:“來人!來人!快把宋家人給我攔下來!接著給我審!我就不信審不出來銀子藏在哪裡了!”

刑部侍郎厲喝之時,冷汗滾額而下,若是今日宋家抄不出來東西交上去,只怕來日要抄的可就是自己的府邸了!

“是!”

錦衣衛奉命而去,然而趕到的時候流放時辰已到,宋家人正要上路。

錦衣衛本要攔人,可偏偏這次負責押送罪臣的居然是那位鐵血冷麵的凌王,躊躇之際,宋家人已經踏上了流放漠北之路。

出城五十里,已經到了正午最熱之時,日毒曬的人幾乎脫水,再加上沉重的鐵枷腳銬很快就有人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壓抑的悲泣聲漸起,持鞭催促的衙役終於傳令,讓所有人趕到一處樹蔭底下暫歇兩炷香的時間。

宋家人也被趕到了一處合抱粗的大樹底矮下蹲下,宋彥端本在牢獄之中就受了毆打如今又加上趕路,身子越發虛弱起來。

“凝兒......”宋彥端靠在髮妻柳氏肩頭,看著自己往日裡百般呵護寵愛的長女如今蓬亂著頭髮,嘴唇乾裂,不由得老淚縱橫,“是爹......對不住你。”

宋凝剛想說沒有,卻聽到一旁宋家二房夫人李氏尖聲怪氣道:“對不起?哼!你對不起的何止是宋凝一人!你對不起的是宋家上下滿門幾百口的性命!”

話匣子一開,怨氣就像不見真形的毒針刺的人心頭滴血。

宋凝的孃親,宋夫人身為長房的宗婦,當即橫去一眼,“二弟妹這是說的什麼話?一家子骨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道理難道要我教你?”

“我呸!”

說話的是三房的太太孟氏,其人向來趨炎附勢,小肚雞腸,一直記恨著宋夫人身為宗婦,當初不肯拿公中銀子給丈夫買官的事情。

“一榮俱榮?虧得大嫂說得出這話來!我可是記得清楚,你們長房發達的時候,我們三房可是半點葷腥也沒沾上,如今敗落了又要我們一損俱損,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就是!大哥行事沒有分寸,在外面貪銀子的時候怎麼不想著家裡的兄弟們。”四房也幽幽的開口。

幾人七嘴八舌,宋彥端喑啞著嗓子辯駁:“我沒有貪墨!”

“你說沒有就沒有?!誰信呢!聖旨都下了,依我看大哥你不如就把貪墨的銀子拿出來,各家分了也算是補貼。”

二房眼珠子咕嚕一轉,將算盤打得精光響。

“就是啊!銀子呢?如今都流放了,生死關頭,大哥該不會見死不救了吧!”

看著自家爹孃被三房的人合力逼迫,宋凝眼睛一眯,伸手撿起腳邊的石子砸了過去,只聽見哎呦一聲,最先發難的李氏瞪著眼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緊接著孟氏也成了啞巴,幾個人這才面露驚恐,扒拉著自己的嘴巴,嚇得滿臉冷汗。

“吵死了。”

宋凝拍拍手上的土,一抬頭卻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男人,穿著石青色的武將官服,俊雅的身姿溫潤的眼,赫然正是自己昨晚在王府洗劫一空後,偶然在門口撞見的那位!

難道他是看管流放的監刑官凌王,那自己昨晚抄的可是他的府庫啊......

宋凝縮了縮頭,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畢竟昨晚上天那麼黑,不過是一眼而已,凌王未必認得出來她。

溫寒舟自然將宋凝的小動作全都收入眼底,沒想到那小賊竟然是宋家的大小姐!

他摩挲著扳指:“風眠,昨晚的事情查清楚了麼?”

賀風眠順著溫寒舟的視線看向宋凝,不由得愕然:“啊,這不是那個女鬼?竟然是宋家人?那藥庫被洗劫一空也是她乾的?可她當時不是兩手空空麼?!”

被溫寒舟涼涼的目光掃了一眼,他才猛然回神。

還是驚疑不定道:“阿舟,你不會是聽說宋家冤枉想給他們家翻案吧?那可是內閣的決定,更何況你如今已經被皇帝疑上了,折辱你去做這個監刑官,分明是流放!再管宋家的事......”

“別廢話,去查。”

溫寒舟丟下這句話後,就去閉目休憩。

兩炷香結束。

差役的鞭子凌空甩的劈啪作響:“起來!都給我起來!誰耽擱了行程就等著吃鞭子吧!”

隊伍如長蛇一般蜿蜒幾里,走在烈日之下。

然而一日一次水米,宋家三房的宋湘很快就支援不住哭了起來,她自小長在富貴窩又是獨女,被孟氏嬌慣的不行,哪裡吃過這種苦頭。

被太陽曬得幾乎拔掉一層皮,她冒著淚花抱著孟氏哭泣:“娘,我餓我好渴。”

早在下罪被抓的時候,孟氏就多了個心眼藏了一些東西。

本想著打點下監刑官,指不定能用假死幫她們三房脫身,再不濟到了漠北,也能改善情況。

可是看著女兒吃苦,孟氏又心疼了起來,左右藏得東西多,也不差這些。

於是便從懷裡摸出了根金簪子,討好似得遞到了官爺的手上:“您行行好,給孩子些水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