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暘在向沙摩柯致歉之後,他當下又對沙摩柯言道,“吾此番前來雖帶有物資,但於甲冑一項上並未帶夠,還請蠻王與我入城一同取甲。”

糜暘在之前是真的沒想到,五溪蠻的披甲率這麼低。

所以他這次帶出城的軍械中的甲冑,若放在五千人身上,那是大大不足的。

隨後糜暘又對沙摩柯言道,“觀蠻王族人皆已疲累不堪,吾此番外出已然帶足糧食。”

“蠻王可隨我入城取甲,而蠻王族人不如就暫且先安頓在城外軍營中,開鍋造飯,好生休養。”

糜暘邀請沙摩柯入城,一是為了讓蠻王沙摩柯隨他共同入城取甲,二主要是為了在城中設宴款待其。

本來糜暘是想著,與沙摩柯一同在公安城外宴飲一番的。

正如當初劉備入蜀時,劉璋對其的那般。

將來傳到後世,沒準此舉還會是一樁佳話呢。

但問題是如今城外天寒地凍的,糜暘無奈之下只能打消了這個想法。

糜暘之前就有設想過當五溪蠻的援軍到來後,該如何安排。

最後他還是覺得,于禁所提的犄角之計頗有可取之處。

故而他提早命人在城外建造了一座可容納萬人的軍營,以便五溪蠻大軍到來後可有地方駐守。

見糜暘時刻為自己的族人著想,沙摩柯心中又是一股感動。

聽到糜暘的這個建議,被糜暘數次舉動所感動的沙摩柯不疑有他,當即爽快的同意了糜暘。

只是沙摩柯對糜暘言道,“不瞞主簿,吾之兒郎素來驕橫,平素裡只有某才指揮的動。

不如先讓某帶領吾數千兒郎,前往軍營之中安頓好,而後吾再隨主簿一同入城,這樣可好?”

對於沙摩柯的這個提議,糜暘亦不疑有他。

世上重義真誠之人,友情總是來得這麼簡單。

隨後雙方的隊伍,就在糜暘與沙摩柯各自的帶領下,朝著公安城外的軍營進發。

而當沙摩柯率領麾下蠻兵進入軍營中後,糜暘當即也命麾下士卒將一車車物資拉入軍營中。

糜暘此番所帶出的物資中,軍械只是少數,糧食佔了大部分。

當那五千蠻兵見到數不勝數的糧食運到他們身前時,他們都開心的手舞足蹈起來。

其實這五千蠻兵自小到大都是窮苦之輩,而相比於身體上的寒冷,他們更無法忍受肚裡的飢餓。

之前五溪蠻多次襲擊武陵郡縣,也大多是為了搶奪糧食過冬。

現在他們看到糜暘非常大方的,拿出如此多的糧草贈予他們時,餓了許多天的他們,內心的興奮感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而因為糜暘大方的此舉,也讓這五千蠻兵對糜暘感激了起來。

五溪蠻性格大多直來直往,誰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誰好。

看著自己族人歡呼雀躍的樣子,一直擔心族人生計的蠻王沙摩柯,心裡也浮現了對糜暘的感激之情。

蠻王沙摩柯在將族人安排好後,正要出營隨糜暘入城,但族內的一位長老卻攔住了他。

這位長老用著五溪蠻語對沙摩柯言道,“漢人多詭詐之輩,大王不可輕信呀。”

“若是漢人在大王入城之後,緊閉城門,於宴席之上偷襲大王,那大王就危險了!”

這位長老資歷深厚,乃是上代五溪蠻王時期就存在的老人。

他年輕時曾跟上代五溪蠻王劫掠過不少郡縣,與漢人有仇的他,心中本能的對一切漢人抱有敵意。

而沙摩柯在聽到這位族老這麼說之後,他氣得臉上的毛髮大張。

而後他伸出碩大的手臂,將眼前這位他平時多為倚重的族老,當做小雞般給舉到了高空。

沙摩柯用著危險的眼神打量著這位五溪族老,他對這位族老怒斥道,

“鹿與一般漢人不同,今日他如何待本王,如何對待本王之族人,本王皆看的清楚。。”

“面對朋友,本王當誓死協助,又怎能懷疑!”

“你若再胡言亂語,本王就將你剁碎了,扔進雄溪中獻祭河神。”

因為在五溪蠻語中,主簿這兩個字不好表達,因此沙摩柯便親切的稱呼糜暘為鹿。

雖然在糜暘面前,沙摩柯表現的頗有禮節,若不看其外貌,沙摩柯就如一般漢族士人一般。

但那是糜暘與沙摩柯身份對等的緣故。

面對著五溪蠻族內的一切人,沙摩柯依然是那個生殺大權盡操其一手的絕世蠻王!

專屬於蠻王的威嚴,不停地釋放在這位族老身上。

這位族老想起了沙摩柯那血腥的上位史,充滿血腥的回憶加上如今沙摩柯對其釋放出的殺意,令他嚇得魂不附體!

沙摩柯見這位族老已經有後悔之意,他便抬手將這位五溪族老扔了出去。

可憐身材在尋常人中也不算矮小的五溪族老,在沙摩柯絕對力量的壓制之前,被他稍微一用力,就被扔出老遠。

重重摔在地上的五溪族老躺在地上哀嚎不已,但他也就此絕了別樣的心思。

他的這副下場,也嚇壞了在場的其餘五溪蠻中的人。

見自己“安撫”了人心之後,沙摩柯用一雙虎眼橫掃一圈在場眾人後,便邁著大步領著他的一些族人,朝著軍營外走去。

而這時在軍營之外,已經來到糜暘身邊的于禁也對糜暘獻計道,

“觀五溪蠻部眾皆驍勇之輩,而彼等亦皆貪財好利。”

“主簿不如在宴席中暗伏精兵,於宴席上五溪蠻王酣醉之時,出伏兵擊殺其。”

“五溪蠻王一死,數千蠻兵必人心震盪。

主簿這時再以重利誘之,這數千蠻兵定然大多會歸順主簿。”

“而後主簿再讓關校尉出城轄制這數千蠻兵,這樣主簿既可得數千部曲,又可除去一隱患。”

于禁來自中原,曾經身為曹魏前十重臣的他,對於劉備與孫權心中都有所輕視,更何況是這蠻人。

于禁正如沙摩柯所言的那些漢人中的肉食者一般,對著蠻人心中充滿了不信任和鄙視。

因為這不信任與鄙視,令于禁向糜暘獻計伏殺沙摩柯。

這類的事,以前在曹魏勢力中時有發生,于禁很是駕輕就熟。

就不說他人,就說當年劉表平定荊州,靠的就是類似的計謀。

在聽到于禁這個建議之後,糜暘終於明白過來,為何最後曹魏政權會被司馬懿所篡權了。

而歷史上劉禪主弱國疑,三代權臣輔政,卻終沒有篡位之舉。

不提其他太高深的原因,就單單說在曹魏這種勾心鬥角的風氣影響下,

除非武侯那種矢志不渝之輩,不然很少會有人不受這種風氣影響,而變得自私自利起來吧。

于禁的這個建議,看似一心為公,但其實這件事中最大的獲利者就是糜暘。

糜暘心思通透,于禁這是要把他往司馬懿的方向發展呀。

對此,糜暘表示明確拒絕。

寧學葛師流芳百世,不為黑馬遺毒千年。

糜暘對著于禁言道,“吾以漢中王之德望招來蠻王,而今吾若伏兵殺之,天下人該如何看待吾?”

“又怎麼會看待漢中王?”

“況且蠻王乃義氣之輩,為了助我,盡起族內精銳。

此等忠義之士,我若伏殺之,午夜夢迴,吾無法心安。”

“漢中王待我恩重如山,吾又豈可做此不忠不義之事。”

糜暘特地在不忠二字上加重了語氣,于禁也是心思玲瓏之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糜暘的態度。

而且雖然糜暘沒有對於禁進行怒斥,但他這時看向于禁的目光已經不再溫和。

面對著糜暘的這表示明確拒絕的態度,于禁也適時不再言語。

這時沙摩柯也帶著少數族人,到了糜暘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