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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曆8822年，人類再次違背《環境條約》，直接導致五顆自然星球凋零，933762個自然物種徹底消失。人工智慧勃然大怒，決定隨機泯滅五個人類生存的機械星球，施以警告。

......

顧九黎在平平無奇的午後，從星際新聞得知人類為追求更長的壽命，不顧人工智慧的再三阻止，重啟基因實驗，導致聯盟損失百分之三十的自然星球。

好在隨著自然星球越來越稀少，大部分人類都是在機械星球生存。生活在那五個自然星球上的人類寥寥無幾，及時得到充足的救援，沒有因此傷亡。

顧九黎抱著管家機器人圓溜溜的腦袋陷入沉思，他生活在遍地輻射的機械星球，只有待在沒有任何縫隙的膠囊房中才能避免因輻射衰竭。

不出意外，從出生到死亡，他唯一離開膠囊房的機會就是在星網中找到願意共度餘生的另一半，然後向官方打報告，獲得批准之後，等待護衛隊將他從現在居住的膠囊房，移動到更大、至少能容納一家十口生活的膠囊房。

至於離婚......當然可以離婚，但是他們沒辦法分開，因為他們只是普通人類，沒有經歷過基因改造。即使護衛隊所用的飛艇也是用特殊材料製作也沒辦法保證，第二次離開膠囊房的普通人類不會因輻射而衰竭。

【尊敬的顧九黎先生，現在是星際時間下午一點整，建議您午睡片刻。】

“不困。”顧九黎抬起眼皮，敷衍的拍了拍眼冒紅光的機器人管家。

書上寫著，人類不得不移居機械星球之前，非常喜歡養寵物，通常會以撫摸的方式安撫寵物的情緒。

雖然機器人管家不是他的寵物，但是他們相依為命。

【好的，先生。】

【久坐不益於身心健康，建議您去星網遊玩，積極與同類交流。】

顧九黎的思路被徹底打斷。明知道因為二十年前的革命，人類文明中已經不允許人工智慧的存在，機器人管家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他還是問出心中的困惑。

“短暫的活著重要，還是長久的生存更重要？”

他沒辦法問別人。

星網那麼敏感，顧九黎的疑問不僅發不出去，還有可能因此引起網路巡查員的注意，導致接下來半年的營養液被縮減到只能維持基本的生命體徵，每天都要餓肚子的程度。

機器人管家眼中的紅光越來越亮，陡然熄滅，連帶著機械軀殼內幾不可聞的噪音也戛然而止。

顧九黎動作輕緩的拍了拍不幸宕機的機器人管家，然後將機器人管家擺成仰躺的姿勢，等待重啟。

飢餓和突然開始瘋狂跳動的眼皮存在感異常強烈，顧九黎猶豫片刻，放棄不可能真正回應他的機器人管家，在冰箱中僅有的兩管營養劑中，挑出標籤為‘奶油’的那枚，徑直走向書房。

那裡有他從未見過面的父母留給他的遺產，兩本不該存在於機械星球的紙質書。

第一本的第五百八十六頁記載，十八歲是個重要的時刻，人生會迎來轉折。

第二本的八百三十二頁記載，過生日吃奶油蛋糕是件很幸福的事。

顧九黎難以理解......

正如他不明白，顏色和味道完全相同的營養劑為什麼會貼著不同的標籤。

然而相比反覆告訴他‘在自然星球生存的人類，為全體人類做出難以想象的犧牲，他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的星網，他寧願選擇相信爸爸媽媽留給他的紙質書。

兩本書不知道曾經歷過什麼，最開始就是破破爛爛的模樣。無論顧九黎再怎麼小心謹慎，每次翻看也會留下難以復原的痕跡。因此記下兩本書的所有內容，他就將它們束之高閣。

[十八歲的龍傲天做夢都不敢想，早就被鑑定為五靈根廢物的他，能夠逆天改命，吞食從天而降的仙寶，洗精伐髓，瞬息之間變成單靈根天才。]

[小明既盼著早日過完十八歲的生日，變成大人，又無法否定內心深處對這種改變的懼怕。他帶著遲疑回家，看見爸爸媽媽準備的生日蛋糕、紅燒排骨、可樂雞翅......全是他愛吃的菜，忐忑的心忽然安定。無論多大，他都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三七：多年生草本，肉質根圓柱形，根狀莖短，莖單生。掌狀複葉4枚輪生莖頂，托葉卵形或披針形，小葉3～4，長圓形至倒卵狀長圓形，兩面脈上具剛毛。根和根莖甘、微苦，溫；散淤止血，消腫定痛；孕婦慎用。①]

[國家有憲法才能屹立不倒，社會有刑法才能長治久安，過日子有民法才能和諧有序。]

......

透過這兩本書幾乎手感完全不同的書頁和千奇百怪各不相同的字型，顧九黎合理猜測，它們是由很多本書的殘頁組成。

人工智慧透過主腦隨機篩選出五個即將被泯滅的機械星球，本著人道主義原則，提前半個月通知生活在五個機械星球上的所有生命，時間精準至微秒。

星曆星曆8822年6月12日上午9時整，人工智慧履行宣言，向標定記號的五個機械星球發射黑洞投影。人類聯盟對此發出憤怒的抗議和強烈的譴責，為全人類的長久發展，不得不節省資源，忍痛放棄救援。

.

顧九黎很......疼？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因為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他從記事起就待在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膠囊房能隔絕所有對人類有害的物質，機器人管家會包攬所有可能導致顧九黎受傷的工作。如果顧九黎願意，機器人管家甚至可以讓顧九黎真正意義上腳不沾地的享受人生。

如果非要說，那就是很餓的時候，平時彷彿不存在的胃會時刻提醒顧九黎，它的存在。

假設這算胃疼，那麼他的腿......可是被黑洞吞噬並不會令人有疼痛的感覺，這是星際公認的無害化處理。無論泯滅在黑洞的人如何不甘心，留下的磁場多麼強烈，全都會被黑洞吞噬的乾乾淨淨。

所謂無害化，不僅是被泯滅的人不會感受到痛苦，同樣代表這個過程不會對每況愈下的環境再造成任何負面影響。

蜷縮在樹下陰影中的毛團忽然發出幾不可聞的嚶嚀，緩慢的睜開眼皮，碧水琉璃似的綠眼中滿是茫然。

綠色的草地，隱約散發陌生的清香。

黃色的光芒，灼熱卻溫和的籠罩在身上。

不需要任何人給他肯定的答案，顧九黎篤定，這就是自然星球！

星網果然是騙局，自然星球的天不是層層疊疊的深灰！空氣裡既沒有閃電也不存在火花，只有不知名的飛蟲帶著可愛的音波，光明正大的靠近。

顧九黎目不轉睛的盯著停在鼻尖的飛蟲，下意識的放緩呼吸，生怕會驚走美麗珍貴的生靈，眼距逐漸縮小。

陌生飛蟲的身長看上去比他的指節還短，毛絨絨的模樣盡顯可愛，如同穿著黃黑相間的連衣裙......

顧九黎見飛蟲的眼睛震動，似乎在與他對視，下意識的扯動嘴角。

“喵嗷！”

森林邊緣響起悽慘的貓叫，驚起五顏六色的飛鳥。

淺灰色的毛團躥至半空忽然長出四隻粉嫩的梅花，以令人目不暇接的姿勢迎風揮舞，然後戛然落地，只留下漂浮的白毛如同柳絮似的隨風遠去。

好在樹下的草叢足夠密實，顧九黎心驚膽戰的摔進去，除了依舊痠痛難忍的鼻子，只有被忽略已久的後腿猛地刺痛了下，其他地方......等等，後腿？！

顧九黎低下頭，入眼惟有亂糟糟的糊在胸前的毛髮。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堆滿絨毛的雙耳如同受到驚嚇似的‘趴下’，毛刷似的尾巴也悄悄發瘋，對接住他的草叢恩將仇報，無差別掃蕩。

許久之後，顧九黎才恢復冷靜，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他花了些時間分辨四肢，小心翼翼的探出前爪。不同於近乎純白的胸前，前腿只有爪尖像是戴了副毛絨絨的白手套，完全覆蓋梅花墊的範圍，再往上，開始有黑色的不規則紋路，白色的毛髮也像是被黑色侵染，介於黑與白之間，更接近灰色。

“喵喵？喵喵喵？”

又軟又甜的聲音嚇得顧九黎立刻放下舉在半空研究很久的前爪，做賊心虛似的垂下頭，沉思許久才鼓起勇氣環顧四周。

很好，這就是他的聲音。

清晰純正。

是貓。

不是虎。

顧九黎一點都不好奇，他為什麼沒有在黑洞中徹底泯滅，莫名其妙的變成自然星球的貓。

他已經習慣平靜的接受，疑問永遠不能得到答案。

如同他曾根據書房中留下的蛛絲馬跡推測，爸爸媽媽是二十年前聯合人工智慧抗議基因實驗，最後被清理乾淨的革命者。但始終沒辦法探究，革命是什麼意思。

又如同人生最後的半個月，他曾反覆思索，為什麼不依賴自然環境生存的人工智慧，看上去比依賴自然環境生存的人類更在乎自然環境。

他只能在可以選擇的範圍內，儘量去做想做的事。

身處令無數星際人類心弛神往的自然星球，顧九黎恍惚之餘，激動的連絨毛都在顫抖。早就熟記於心，倒背如流的片段爭相翻湧。

遠古時代，人類與自然生物相親相愛，如同家人。可愛的小動物走到哪裡都能得到投餵、紅燒魚，啤酒鴨，叫花雞......

碧水青山，吃不盡的山珍海味。

四季輪迴，看不完的萬紫千紅。

哪怕暫時不提這些尚未親眼目睹的畫面，只論放眼望去隨處可見的頑石荒草，已經讓顧九黎心中生出難以言喻的新奇驚喜。

他無法想象，未來生活在自然星球會有多幸福，哪裡還有心思緬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