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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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次,直到有個電話插進來:“高佬周你另一部車呢,不是也要賣嗎?”

“不賣了。”周鳴初煩躁地推開車門:“新車明天幫我開到公司。”

“行,你先開著吧,到時候開去黃山拉一下油耗。”

周鳴初鎖好車,乘電梯時又接到母親宋斯蘭的來電:“你姨媽給你介紹了個女孩子,明天你去見一下。”

“沒興趣。”

宋斯蘭在那邊頓了頓:“你到底要這樣到什麼時候?”

周鳴初平靜地想了想:“大概到你停止利用我,引起周柏林的注意為止?”

“你什麼意思?”宋斯蘭知道他是故意的,衝口一句:“你怎麼不去死?”

周鳴初想笑:“我死了,你還有什麼藉口找周柏林?”說完收線,出電梯開門回家。

小時候不懂,把父母的真話當氣話,大了卻更願意把氣話當真話來聽,找點刺激,也算是一種回應。

玄關和客廳各一線光,周鳴初坐到沙發上,手機扔在旁邊咚一聲響,喝過酒明明能好睡的,但他只覺得腦袋發脹。

同樣的,文禾這晚也不好睡。

付出就有回報,有來有往這種觀念是她從小就被灌輸的,也相信天道酬勤的定律,或者說她只能信這一套,但事實證明,這一套好像真的沒什麼用。

她推開陽臺窗戶,在滾雷聲中聽見路人醉醺醺的粵語,再看看遠處高層建築的一角,臉輕輕趴在胳膊上。

第二天去公司,文禾點開OA系統,開始寫延長試用期的申請。

她當然可以辭職,另有發展這樣的理由體面通用且簡單,但就是因為簡單才不能輕易去做。

她不信自己真的差勁到這種地步,如果三個月顆粒無收,那麼四個月,她肯定能開上一單。

申請過幾天到了經理那裡,經理看她態度端正,也說了幾句鼓勵的話:“我們這一行開張是困難點,但前期的困難你就當積累了,心態呢始終是第一位的,不要困在情緒裡出不來……離試用期還有幾天嘛,說不定這幾天有好訊息呢?”

文禾點點頭:“我明白。”

聊幾句,經理接到電話:“周總……好的好的,我馬上到。”他迅速起來找鑰匙拿外套,叫文禾先去忙:“你跑你的,這個申請等我回來研究一下。”

“好的。”文禾起身離開,打算到常去的醫院碰碰運氣。

收拾好東西,窗邊幾個同事正在研究周鳴初新車的配置,文禾不懂車,坐地鐵去了。

因為離得近跑得也最勤,文禾來的還是南濟醫院,門診大樓人來人往,她準備要去腦外科,卻被同一層樓的熊美儀抓住聊天,八卦一句:“我兒子說昨天你們車上還有個男的,是你男朋友嗎?”

文禾搖搖頭:“是我們領導。”

“哦,領導啊。”熊美儀笑眯眯地掃了掃她:“我以為是你男朋友,我兒子說他看起來好凶,搞得我還特別不好意思,以為是你男朋友不高興你幫我接小孩。”

文禾點點頭:“是不太高興。”

熊美儀一愣。

文禾告訴她:“我們領導說我替人家跑腿最積極,單子就一張沒有,天天就會忙些沒用的事,跟個保姆一樣。”

熊美儀臉上的笑有點僵。

文禾看看時間:“熊護長我去腦外了,你忙吧。”

她往腦外走,走了一段卻又被熊美儀叫住,熊美儀提著個手機急急忙忙跑過來:“親愛的你幫我挪一下車好嗎,我剛好要去……”

文禾打斷她:“我其實駕照才拿幾個月,開車不穩停車也很差,昨天接完你小孩以後就把我領導的車給掛了,你還是自己去挪吧,安全一點。”

周鳴初說得對,她之所以總是做不到拒絕熊美儀,潛意識裡確實是捨不得沉沒成本,幫一件是幫,幫兩件也是幫,幫得越多就越期待能有回報,也越不甘心沒有回報。

這是個很消耗的迴圈。

周鳴初還說過她不懂看人,但其實別人好像都看得懂她,所以才能拿捏她。

走出外面,文禾被人拍了拍肩膀:“好久不見啊~”

“曉詩?”她扭頭,見是上回在醫院哭的那個女孩:“你不是說不來這裡了嗎?”

呂曉詩說:“氣話而已,後面想想,覺得自己太弱了。”都是新人,她跟文禾一對比總覺得自己那天太矯情:“我要向你學習。”

文禾笑了下,呂曉詩問她:“你去哪?”

“去腦外。”

“我剛從那來,好多人,坐都坐不下。”呂曉詩挽住她:“我們先去吃飯吧,下午再來。”

文禾看眼時間:“行。”

天微微有雨,兩人從地下通道走到上次那家店,她們坐在靠邊的位置點完菜,文禾微信冒出一條未讀訊息:『來我們院了?剛剛好像看到你。』

是梁昆廷,文禾想起他好像就是腦外的醫生:『嗯,下午去你們科室。』

『約了誰?』

『沒約到,來碰碰運氣。』

『那你可以蹲一下馬主任,他今天心情挺靚,很願意跟人聊天。』

『好的。』文禾向他道謝,梁昆廷回覆道:『醫院就不說歡迎了,祝你順利。』

文禾思索著要不要約他出來一起吃飯,但她們點的湯已經上桌了,只能說下次。

梁昆廷也不跟她客氣,還開玩笑說:『希望不是約在我們醫院附近,不然你請我喝水都有消毒液的味道。』

『行,我找找。』文禾跟他聊完,呂曉詩在對面問:『男朋友嗎?』

“客戶。”文禾喝了口湯,也問她:“你這段時間在跑哪裡?”

“沒跑啊,我去廈門玩了一段時間。”

“啊?那你還在原來的公司嗎?”

呂曉詩衝她眨眨眼:“公司是我叔開的,我跟他請假,他資助我去玩,說收了心再來工作,不然天天哭。”

文禾也笑:“你叔真好。”

“我叔是好啊,他跟我說做銷售要學會保護自己的信心,比如上次那個科室醫生太兇,以後儘量就不去了,不然每次都想起那點糗事,打擊我積極性。”

這句話在文禾腦子裡轉了轉,她點點頭:“你說得對。”

吃完飯再回醫院,雨已經停了。

兩個女孩子買了點咖啡走在烏雲下,呂曉詩拿巴掌跟文禾比劃:“你好高啊。”然後走著走著就往她手臂靠,讓文禾想起地鐵裡一些奇怪的男性,也是站著站著莫名其妙依偎起她,而且回想一下,都是不怎麼高的那種。

這麼想想,其實廣州怪人蠻多。

回到門診大樓,文禾突然接到公司電話,說有幾個經銷商被暫停代理資格,其中就有截她胡的那一家,所以粵北的單又落回她手上。

文禾錯愕:“怎麼……什麼情況?”

負責通知的同事也說不清楚:“你先看群吧,明天記得回來開會。”

“好……的。”文禾茫然地結束通話電話,抬頭看天,陽光從烏雲裡捅出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