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的人是行動派,定下章程後,就按照古禮走了。

定了婚期,就在六月二十六,黃道吉日,兩位沈郎君同時娶親,鎮北侯府雙姝同日出嫁,正謂雙喜臨門。

下聘這天,晴空萬里,一大早,侯府下人們就打掃門庭,嚴陣以待,等著寧國府的人上門。

派人送來二孃和三孃的聘禮分別陳列在正院的兩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寧國府為沈祉準備的聘禮,比起沈晏的也差不了多少,至少沒有難看。

二十三這日,沈祉又上門,是崔夫人有話囑咐他。按規矩這時候新郎與新娘是不能見面的,故崔令窈沒有出面。

崔令鳶本也不大出門了,就在屋裡繡繡嫁衣。

當然了,以她那狗爬手藝,最多縫縫補補邊角處,做做樣子,大部分的都是繡娘幫她縫完的。

老夫人這日又將她叫了去,衛嬤嬤捧著個雞翅木大匣子,一邊的紫檀小几上另還放著一堆輕巧的錦盒。

一看見她來,老夫人就笑了。

“祖母?”崔令鳶眼睛亮亮的,滿是好奇。

“這套頭面原是我當年出嫁時戴的,赤金足金的好料子,款式雖舊了,我拿出去叫外頭重新打過了款式,如今給你添妝。”

老夫人笑道。

崔令鳶一愣:“祖母不是已經添過妝了?”

老夫人搖搖頭:“那些是那些,這份是我單獨給你的。”

為了堵上崔夫人的嘴,老夫人給崔令鳶補嫁妝的時候,同樣給崔令窈也添了一份。

衛嬤嬤開啟那匣子,金光簡直閃瞎崔令鳶狗眼,華光溢彩。

一整套赤金嵌紅寶石的頭面,華貴奪目,兩對釵、兩對步搖、六支髮梳、另有耳墜子四對,各色花鈿若干。

崔令鳶平日愛好不多,吃算一樣,錢算一樣。

這套頭面直接將她控在原地,崔令鳶費了好大力氣才將眼神艱難地從上頭移開。

乖乖!

老夫人拳拳心意,崔令鳶也不推辭,笑著收下了:“真好呢,出閣那日我便戴祖母送的好了,比我置辦的那套有面多了。”

這套頭面已經很貴重了,那錦盒裡的東西,卻才是嚇了她一跳:“祖母,這......我不能收......”她用力搖了搖頭。

崔令鳶的嫁妝,與崔令窈的一樣,都是兩萬兩,比起大娘是多多了,她也算佔了便宜,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夫人補的。

老夫人襄陽侯嫡女,出身高貴,世家大族,當年出嫁亦是十里紅妝,嫁妝豐厚。

這麼多年利滾利下來,又翻了不知多少倍。

她自是知曉,這點東西對老夫人來說不算什麼。

只是這些......將來都是老夫人要留給大兄他們的,嫡母若知道......

那錦盒裡,厚的一沓是銀票,薄的一沓是地契,還有一沓是這些鋪子莊子裡的下人們的身契。

甚至還有一塊江南那邊的水田。

侯府的下人們只覺得,自己還是有眼無珠了。

從前只覺得大娘自個爭氣,二孃嫡出,身份高貴,四娘有侯爺疼愛,倒是三娘無依無靠......現才發現,原來老夫人看似一視同仁,疼愛每個小輩,實則這心裡也是有偏心的。

“給你便拿著。”

老夫人故意肅著臉,硬逼她收下,“大郎他們我自準備了,不必你操心。”

崔令鳶無奈收下,只覺得這疊紙張在手心熱燙燙的,好似給了她安定的力量。

——

崔應璞奉母命招待未來妹夫沈祉,二人正於庭院中論當下大家文章。

他走的是子承父業的路子,素來習武更多,於四書五經不大通,只是中規中矩而已,與沈祉論起學問來,難免有些吃力。

他還是更喜歡與沈三郎比試劍招,可惜這沈祉是個純純粹粹的文人。

崔應璞硬著頭皮在此枯坐,還不能叫人給看出來。

好在,他目光一閃,便看見三娘打鏡春齋出來,往這邊來了。

“三娘!去哪兒?”

他輕咳一聲,喊住崔令鳶,儘量表現得不那麼高興。

崔令鳶得了實打實的好處,自鏡春齋出來,臉上的笑就沒淡過。

又見了關係不錯的崔大郎,她笑眯眯上前,叉手見禮:“大兄,沈五郎。”沈祉在族中行五。

沈祉亦回禮作揖:“崔三娘子安好。”

不知怎的,崔令鳶總覺得她從眼前這兩位臉上都讀出了那麼一絲如釋重負的神情。

崔應璞眼神落在她身後盒子上。

“方陪著祖母用過朝食,祖母為我添妝呢。”

她笑道,並不遮掩,大大方方的,還掀開蓋子給他看那套頭面,“我與祖母說了,出嫁那日就戴這個,比我現有那套好得多。”

崔應璞點點頭,並不介意:“好看。”

雖然他看不出這些首飾有甚區別,但他也知道老太太那的都是好東西。

祖母疼三娘,也是因為阿孃偏心二孃,他心裡門兒清,並不生氣,反而有些心疼這個妹子。

崔令鳶與崔應璞說話的時候,沈祉站在一邊,並不插話,安靜冷淡。

崔令鳶也有意隔開了距離。

她與沈祉是第二次見,並不熟,只是從前說過親,現今他又是二孃夫婿……

另還有一點,她上回就發現了,沈祉此人眼神極銳,和人說話的時候像把刀子在人身上慢割,總覺得一切詭計偽裝到了他面前都無所遁形,叫人膽戰心驚的,她下意識想遠離此人。

心中不免在想,這樣的人才合該去刑部大理寺這樣地方發光發亮,若是埋沒在翰林院,未免可惜。

她沒猜錯,沈祉見到她第一眼就看得出來她在崔夫人面前的乖順演戲成分多,今日在崔家大郎面前的伶俐乖巧也不全然真。

同樣也看得出來,崔二孃在他面前裝作溫柔大方的模樣,似乎很是急切想與他成親。

沈祉默默看著,並未戳破。

“三娘,有客人上門。”

說了會子閒話,有錦畫堂的婢子找來,崔令鳶順勢告辭。

來的是平陽侯的妹妹,十一娘,郎明瓊,以及另一位從沒見過的,看臉型有些熟悉,她卻想不起來是誰。

“十一娘,這位是?”她笑著看向二人。

郎明瓊與她介紹:“三娘,這是沈二孃,是你未來妯娌。”

說罷,便捂著嘴笑。

崔令鳶因為大娘的緣故與她見過幾次面,有些交情,故被對方打趣一番她也不生氣,只眨眨眼,笑道:“怪道面目有幾分相熟影子。”

沈二孃已嫁作人婦,夫君是參知政事白懷佐之子白嘉訓,時任集賢院修撰,掌撰集文章事,秩從六品。

前些日子收到母親家書,其上抱怨父親做的糊塗事,叫沈二孃不由得對這位弟媳起了好奇心。

她倒沒有像寧國公夫人一樣先入為主的就覺得對方不好,而是找了共同認識的郎明瓊帶她來,親自會一會。

若真不好,她自當提醒弟弟當心,若一切都是誤會,她也會安母親的心。

沈竹莞爾:“崔三娘子還是頭一個說我與阿弟相似的。”

怎麼會呢崔令鳶詫異,便坐近了仔細端詳一眼,“臉型輪廓相似,眉眼卻大不相同。許是你們一人肖父,一人肖母緣故。”

這兩姊弟,阿姊眉眼更英氣,弟弟卻偏柔和。

她不由得想起相看那日沈晏抿著唇,一臉板肅,正襟危坐的樣子。

分明一副風流相,偏偏是個活棺材,真是可惜了。

沈竹輕咳一聲:“正是,我生得更像父親些。”

郎明瓊也笑:“自古女兒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