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站在蒼蠅亂飛，惡臭瀰漫的垃圾回收站點前，陳慧有些退縮了。雖然想得很好，來之前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但真到了眼前，卻不是那麼好下定決心的。

“唉，幹什麼呢？一動不動地，來垃圾堆裡撿金子啊！”一個青年男人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把垃圾袋往垃圾桶裡遠遠地一扔，瞥了陳慧一眼，挺了挺胸，然後快速離開了。

那青年也許是無意，也許是習慣，但其眼神中流露出的輕蔑、瞭然、得意，卻讓陳慧拽緊了褲腿，眼睛發酸，裡面的淚水幾乎要抑制不住。

前世她是不是也用這樣的眼神，看過那些為生活所迫不能不低下頭顱的人？是不是一邊抱怨著領導的壓榨恨不得馬上辭職，卻又總在朋友面前若有似無地炫耀自己工作的體面？

現在自己成了被看不起、被炫耀的那方了，怎麼就忍受不了了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撿垃圾怎麼了？殊不知，多少人透過進口洋垃圾暴富了。

她不學那些只顧個人利益的人，但她想著只要她努力，總能越過越好，現在她是撿垃圾的，以後她可以回收垃圾、處理垃圾、垃圾再生！

二十一世紀，環保、迴圈利用那是多麼熱的風口啊！

她不說趕上那個風口，迎風而立，但往這個方向去努力，總是沒錯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陳慧眼前一陣撥雲見霧，重生回來後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心，也安定了。

此時的她從未想過，今天帶著賭氣的想法，在若干年後，一一成了現實。

回到當下，陳慧已然是拋去了所有，在垃圾桶裡翻找了起來。

這時候是沒有什麼垃圾分類之說的，可回收的、不可回收的全都混在一起，生活垃圾和廚餘垃圾也大多數都是放在一個袋子裡被扔到桶裡的。

陳慧一開始沒經驗，開啟一個袋子，結果被裡面腐爛的果皮剩菜，燻得差點直接吐出來，但好在剋制住了，畢竟一旦在這樣環境裡開吐，只怕不把苦水吐出來，都停不下來吧。

多翻了幾個袋子，陳慧才有了一些經驗，她也不直接開袋子了，撿了根棍子，先在袋子外面戳幾下，有硬物的，再用棍子把袋子翻開，確實有瓶罐之類的了，才上手去翻。

至於那些，一戳就軟軟的袋子，或者一看就是生活垃圾的，就沒有翻的必要了。

……

陳慧運氣還不錯，竟然在最底下被她翻到了一口破鐵鍋，看著上面的鏽跡，應該是在垃圾站裡放了有一段時間了。

墊墊重量，估計能換個幾毛錢。

陳慧將翻到的瓶子放在破鐵鍋裡，然後捧著破鐵鍋，樂呵呵地往廢品站的方向走去，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看她的那異樣目光。

“喲，這是去幹嘛了，這麼髒！”老錢和陳慧已經打過好幾天交道了，對這個每天過來買瓶子的小丫頭印象很好，雖然是個流浪兒，但人勤奮，還愛乾淨：衣服雖然破，但每次來都是清清爽爽的。

沒想到今天卻一身味道地過來，看那身上，還沾了許多髒東西。

“嘿嘿，我去翻垃圾了。”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陳慧坦蕩蕩地說道，“錢老闆，你給我算算唄。”

“啊，你這小孩……”老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知道小姑娘日子過得艱難，想要勸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嚥了回去，他自己不也是個回收破爛的麼。

當年自己要幹這行的時候，他侄子是怎麼說來這？說著工作下賤、不體面、要被人嫌棄的。當時自己不就懟回去了麼？

收破爛怎麼了？沒有許許多多像他們這樣的人在後方服務，生活的環境怎麼越來越乾淨，日子怎麼能過得體面？

“算了算了，來來來，老錢今天給你好好數數。”老錢眨了眨眼，然後接過陳慧手裡的鐵鍋。嘿，這小丫頭手都發抖了，竟然也不知道放下來歇一歇。

這次，老錢數得格外仔細，斤兩稱得也特別精準。

“一共2塊8毛，收好。”老錢把錢交給陳慧，鄭重說道。

“誒，謝謝錢老闆。”陳慧開心地收好錢，然後向老錢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錢老闆的尊重，她感受到了！

“真是個好孩子啊——”

陳慧離開廢品站後，又往小碼頭走去，她想去看看開始退潮了沒有，可以的話，她想在那邊清理一下自己。這個時間點，前沙沙灘那邊人有些多，她這一身味道的過去，估計要被看門的堵在門口。

好在雖然還沒大退潮，但對比大壩上潮汐線，已經在慢慢開始退潮了。

陳慧也不著急，躺在大壩上，開始計算起了今天的收支情況：早上加下午，都是大豐收，一共賺了4塊5毛，減去買茶葉蛋的5毛以及饅頭錢，就還剩3塊，加上之前攢的4塊8毛，她現在一共有7塊8毛了，快了！

說起來，每天吃飯，是她現在的大頭支出，每頓2個饅頭，不算包子店老闆有時最後幾個算她便宜價，一天就要1塊5毛。

換算成塑膠瓶的話，她一天最少要撿到45個塑膠瓶，才剛好餵飽自己。

這麼一想，陳慧不禁想要剋制一下自己的食慾，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從重生後，她的食慾就特別好，她以前可是半個饅頭都吃不完的人。

陳慧現在是有些理解越吃越窮、越窮越吃這句話了。

唉，等過了這陣，以後自己做飯，就會好起來的。陳慧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然後不再去想了，想多了，錢也不會變多，還不如好好放鬆一下。

側頭看著夕陽的餘暉，陳慧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確實是累到了。

再次醒來時，已經月上中梢，海水已經退潮，小碼頭附近也已經沒有人煙了，陳慧用海水把自己和衣服好好地清洗了一遍，雖然泛著海水特有的鹹腥味，但起碼比之前的垃圾味是好多了。

然後，又就著月光撿到了幾個瓶子和幾塊好看的鵝卵石，又把一路上看到的一些垃圾全都收到空間裡後，陳慧就回停車棚繼續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陳慧起來後沒有去前沙趕海，今天的退潮時間是在下午，現在過去估計沒什麼收穫。

她要去南港碼頭碰碰運氣，聽說今天會有大漁船靠岸，說不定會需要人手搬東西。

剛到南港碼頭，就是撲面而來的魚腥味以及一筐又一筐的海鮮被從漁船上搬運下來，之後又一筐一筐地被碼到板車上，然後被板車工直接拉去菜場。

還有一些是直接從船板上被直接傾倒下來的，被那些坐在馬紮上，帶著塑膠手套的婦女們，迅速地分揀出來。

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陳慧已經被眼前所見的一切驚呆了：她雖然是明珠縣人，但由於生性內向，父母以及家裡長輩也都不是漁民，所以她雖然知道明珠縣漁業發達，但從未見過如此鮮活的漁船卸貨的場景。

陳慧抑制住激勵的激動，然後朝一個像是管理者的人走去：“你好，請問這裡需要小工麼？”

“不需要不需要，忙著呢，一邊去，別耽誤事。”中年男人頭也不回得，擺了擺手，繼續指揮眾人“那邊，那邊，快一點，這車貨是要運到縣裡的，快一些，遲了菜場都關門了，還有後面的也是，快跟上……”

“額……”陳慧看著男人忙碌的背影，舉起的手忙忙放下，打好的腹稿也停在了嘴邊，一時有些無措地站在碼頭上，和周圍的忙碌格格不入。

“誒，小姑娘，那個撿破爛的小姑娘，這邊，這邊。”

陳慧意識到這聲音似乎在叫自己，畢竟在場應該只有她是撿破爛的，朝聲音的來處看去，只見一個在分揀魚類的中年婦女，在向她招手。

陳慧頓了頓，然後上前：“阿姨，你是在叫我麼？”

中年婦女應道：“對，對，我剛剛看你找周經理，你這是要找事情做？”

陳慧：“是的，不過好像不需要。”

“你來這裡找當然不行了，這裡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就算缺人，也有那些賣力氣的在等著呢，哪裡輪得到你。”中年婦女說著，朝碼頭東面的角落指去，只見那裡一整排板車停放著，板車上面都坐著人。

“我知道你，看你每天在前沙那邊撿飲料瓶，你要是想找事情的話，就再等到，等這裡忙好了，遲一些會有蝦船回來，到時候估計會招人剝蝦仁，我們也會去，你到時候跟著就可以了。”

“哦，好的，好的，謝謝阿姨。”陳慧有些驚喜，連忙道謝，見對方還在忙碌，也不再打擾，只是站在一邊仔細觀察。

過了幾分鐘，陳慧看出了些門道，就在一邊慢慢地幫忙分揀了起來，雖然不快，但卻讓中年婦女很高興，不知不覺兩人熟絡了一起。

“小姑娘叫什麼？”

“我叫陳慧，耳東陳，智慧的慧。”

“哎喲，還識字呢？”

“嗯，認識一點，阿姨怎麼稱呼？”

……

一來一回間，陳慧知道了中年婦女姓王，家裡男人也是出海的，一年有大半時間不著家，孩子也都在外地，她不會打麻將、也沒什麼愛好，無聊了就到碼頭打打短工，消磨消磨時間，也能賺錢。

陳慧聽得有些羨慕，她什麼時候能過這種無聊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