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濛撕碎衣服纏繞在滲血的右臂上,他剛殺了一隻翻過圍牆的狼人。

處理完傷口,這個年輕的領矛手就只能發呆,因為漏過來的怪物少之又少。

肯恩幾乎帶走了部落中所有的戰士,前去阻擋坵鳴古道外來犯的漆冰使徒,留下的守備力量只有寥寥幾位射手和民兵。

“還不如帶上我!”

濛吐出含在嘴裡的草根,心懷不滿地抱怨著。

這裡是桑頓卡亞的最邊角。

背靠山,直面牆,沒有鋪設陷阱的空間,更沒有多餘的人手設定崗哨,除了濛和洳狼——肯恩命令他們駐守在此。

雪花無聲地落在冬松上,寒風吹擺,像是不斷疊加的積鬱。

濛很討厭無所事事的安靜,因為四壁清淨的時候,過往的畫面就會浮現出來,幸好,旁邊還有能分享的同伴。

他撫摸著洳狼的毛髮,驕傲地說:

“我的祭禮是個霜牙族人,他認為部落最重要的武器有兩把,首先是領矛,也就是衝在最前面的……而我,曾經就是個領矛手!”

濛以前很討厭神職口中的戒語。

但現在,時過境遷,他自己也會主動回想起那些古訓箴言。

冬犄格部落的戰士都極具好勝心,在每次競獵和應敵的時候,大家都搶著衝在最前面,奪取勇者的最高榮譽!

“一把是領矛,另一把武器是……”

話到嘴邊,卻突然語塞。

濛閉上眼睛,收起了微笑,美好轉瞬即逝,熟悉的疼痛奔湧而來。

洳狼心有所感,立起身子望向主人。

它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場景了。

濛的眼前被黑暗覆蓋,渾身開始發膩,像是沾滿了血液

他先是冷,感覺身字尾滿冤魂,那些鬼影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手,不斷拉扯著他,想要衝到他耳邊逼問。

濛從不敢轉頭,也不敢去聽那些呢喃。

洳狼作為朝夕相處的同伴,卻只能默默將其環繞起來,希望能給這個傷痕累累的孩子一絲慰藉。

許久之後。

濛才吐出一口氣,說道:“好多了,兄弟。”

狼毛讓他感覺身上微暖,頭疼也慢慢淡去。

這種狀況已經持續好幾年了,漸漸的,濛在精神折磨下變得暴躁易怒,難以相處……

他枕著自己的手掌,仰望漫天飛雪,耳畔迴盪著各種咒罵。

“偏激,瘋子。”

“野狗不配擁有同伴。”

“你就是個單槍匹馬的莽夫!”

……

濛在流浪途中的風評很差,孤身難立,他最終被丟進了奴隸囚籠。

冬犄格領矛手的驕傲,以及血海深仇,都讓他成為了最桀驁不馴的商品,就連問價的人都越來越少。

濛本以為他會死在囚籠裡。

直到……

肯恩·布維爾出現,在杜瓦部落招募了他,並且納入麾下,成為直系部隊“黑菈”中的一員。

濛渾身帶著倒刺,早已不適應群體生活。

他對新的部落始終有種疏離感,即便經歷了艱難的遷徙,整個桑頓卡亞,願意主動靠近他的…也只有巨裔朗茲。

“呵,這樣也好,沒什麼責任和負擔。”濛自嘲地笑了。“我終究是要復仇的,隨時可能曝屍荒野。”

洳狼沒有嗚鳴,只是甩開了尾巴。

嗶——

突然,耕地北面又傳來了哨音。

濛翻起身,頂著落雪攀上冬松高處,在視野開闊的位置撥開枝丫。

他足下的圍牆被撞得震動,隱約可以看見被尖刺擋住的怪物:兇狠的狼人,成群結隊,又開始瘋狂地進攻。

它們的爪子一碰到木頭,就被溼潤的秘藥燒得滋啦作響。

濛聽說過相關的故事:

出賣靈魂,身負詛咒,被強悍畸變的力量抹去了意識。

它們會在人最放鬆警惕的時候出現,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用各種狠毒的方法收割生命。

桑頓卡亞周圍的古道四通八達,漆冰使徒又喜歡在整個帕洛圖斯比惹麻煩,所以誰都不清楚來襲的怪物到底是從哪兒出現的!

萬幸,暫時還沒人死亡。

事情發生的時候,村民和落難者早已蜷縮在了房屋裡。

桑頓卡亞正門前面的村道上暗藏玄機,勞工們趕製了很多觸發型攔馬,奔騰而來的怪物沒有提防,當即被釘死了好幾只。

隨後,箭鏃和鋼刺會從四面八方射過來,上面都塗抹過烈性秘藥,捕魚者貢獻出來的配方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濛抬起頭。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哨塔上面站著一個人。

伯克·巴特萊。

他居高臨下,縱觀全域性,此時正指揮著諾林王國的學者們操作拉桿,在機關牽動之下,即便是麥格這樣瘦弱的女士,都擁有了弄傷怪物的能力。

狼人終究是強悍且狡猾的。

它們在損失幾名成員之後,開始在各種古怪的陷阱中亂竄,發出狂躁的怒嚎。

嗷嗚——

譁,轟隆。

濛看見村道前面變得坑坑窪窪,壕溝裡躺著好幾頭精壯的屍體。

伯克將怪物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他的陷阱佈置幾乎從不落空,精準無比,乾脆利落,幾乎沒有浪費。

“諾林來的老頭很厲害。”濛由衷地發出讚歎,他是獵者,對陷阱佈置的水準,懂,卻不完全懂。

肯恩在離開之前,將城防交給了伯克。

他在哨塔上席地而坐,下面傳來歡呼和吶喊,利用陷阱擊退怪物的喜悅似乎點燃了這群學者的激情。

學徒將銅壺放回取暖用的掛爐上。

他沏了杯諾林鄉間的濃茶,問:“老師,情況並不樂觀,對麼?”

伯克不加掩飾地點了點頭。

他扶著圓潤的肚子,伸手端起滾燙的茶水吹出一口霧氣,然後看著學徒心想——這孩子極具天賦,就是太懶惰和怕死。

學徒喉頭湧動。

在見過下面那群狼人以後,誰能不著急?

“怪物能殺完麼?”他問。

“當然不能。”伯克邊喝邊說,從容淡定。“實際上陷阱已經快用完了。”

學徒當即跳起來,他感慨自己的破運氣,怎麼每次都遇上意外,但他又滿懷希望地望向自己老師:“我們為什麼不跑?”

“沒地方跑。”

伯克放下瓷杯,攤開手雙手對著外面說:“我們只要撐到部落戰旌回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