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嶼抬起狹眸,“趕我走?”

沈意濃有片刻恍惚,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倒是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意識到自己口吻過重的遲嶼,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她。

她此刻正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抿著緋唇,睫毛濃密如蝶翼地眨著,半斂著的眸子當中看不出情緒,神色也懨懨的。

他剛剛的話,是不是說的有點重了?

迅速收回視線,黑眸低垂,遲嶼面色冷淡。

“你在國外怎麼樣?”

靜謐到落針可聞的空間,率先響起他略顯沙啞的聲音。

沈意濃意識回籠看了他一眼,他修長乾淨的十指交叉,骨節分明,手背上隱約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脈絡。

結實有力的小臂搭在桌面上,有種說不上來的男性荷爾蒙張力。

“還好。”

她心裡酸澀,有些感懷,遲嶼的變化已經這麼大了。

“無非就是日夜顛倒,作息混亂。”

“或者陪領導應酬,過生日,吃飯什麼的。”

沈意濃三兩句便把這些年在國外飛行的工作流程,說的輕描淡寫,潺潺如水。

彷彿很順利,沒阻礙也沒壓力。

但遲嶼從她那雙水靈潤澤的雙眸當中,看到一層浮起的冰霜,那霜遮蓋住了所有情緒。

她在勉強。

意識到這一點,遲嶼心沉了又沉。

這些年,沈意濃肯定過的很不好。

他嗓音低啞,換了個話題。

“你為什麼沒收?”

沈意濃眉擰起,揣摩著遲嶼這句話從何而來。

沒等到她的回應,遲嶼薄到血絲清晰的眼皮掀起,定眸對視。

“我之前給你打過錢,你為什麼沒收?”

沈意濃這才明瞭,回憶錄轉瞬推前——

那是半年前的事。

有次遲嶼得知她過得並不如意,微信給她轉賬了五萬塊錢。

但是她沒收。

24小時的期限過後,直接退還到了他的賬號上。

也是後來,沈意濃知曉,他當時出任務受了很嚴重的傷,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

明明他自己都危在旦夕,還要管她過得如意不如意。

每每想到此,她就覺得在他面前愧疚的連頭都抬不起。

回憶戛然而止。

“我跟你非親非故,沒有理由拿你的錢。”

沈意濃語氣平坦,神色淡到彷彿是在跟一個陌生人交談。

遲嶼深邃的黑眸微微眯起,放在桌面上交叉著的雙手,緩緩鬆開,氤氳在掌心的潮熱化為汗珠。

冷溼的覆在皮肉上。

下一瞬,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的錢不可以,黎景深的就可以?”

他本來不想提起那個男人。

可她實在過分。

每次見到他,就像見到了瘟神。

避之不及。

沈意濃聽到他的話後,有些驚詫的看了遲嶼幾秒,隨後把眼神挪移到旁處,內心動盪不安。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黎景深的存在的?

跟黎景深在一起那些事,她誰都沒說過。

而遲嶼卻……

除非,他在背後查了她。

一瞬間,窘迫,無助,難堪,所有負面情緒席捲而來。

這是她埋藏在心底的私事,就像一塊剛剛結了痂的傷口。

本來都快要癒合了,又被撕開,滲出血珠,再承受一層痛楚。

對面,遲嶼線條性感的下頜微微抬起幾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直直盯著沈意濃。

一刻也沒有離開過。

看到她情緒不佳,他心裡卻莫名流露出幾分高興。

看來她和那個叫黎景深的男人,關係已經不怎麼樣了。

不然也不會提到他就會變成這樣。

壓下心底思緒,遲嶼一字一句,“跟他分手吧。”

“他配不上你。”

沈意濃捲翹的眼睫搭在眼瞼,淡灰色的陰影投在眼眶下端,雙眼皮褶皺的地方,還明顯地印著一道淡淡痕跡。

半掩著的窗戶露出縫隙,將絲絲柔風送進來。

她鬢邊地碎髮揚起,輕輕掃在側頰,有點癢癢的。

她抬手將碎髮挽在耳後,“跟你無關。”

話畢,她霎時站起,精巧細膩的側顏上沒什麼表情,但白皙無暇的肌膚上卻透著股子幽寒,像是觸及到了她的敏感地帶。

跟刺蝟似的。

豎起尖刺,將遲嶼扎的一陣陣疼。

遲嶼見那抹倩影離席,再按耐不住起身,三兩步裹住沈意濃的手腕。

冰涼的觸感瞬間在他掌心蔓延。

“你放開我!”

“不。”

沈意濃越掙扎,遲嶼裹挾的便越緊。

拉扯著她的手腕並沒有用多大力氣,卻能鬆鬆地將她往自己懷裡帶。

清風掃過屋內的每一處縫隙,她的髮絲被掀動,在半空中漂浮起弧度。

淡淡的茉莉花香,縈繞在鼻息間。

遲嶼身上那股冷厲的氣息瞬間被湮滅,取而代之的是沉浸在她溫柔鄉里的繾綣,和埋藏在心底的迷戀。

他像是著迷般的撩起沈意濃那墨色如瀑般的長髮,來回在指尖碾揉。

動作輕到微乎及微。

但沈意濃還是敏感地察覺到。

掙扎著就想從他身邊竄出,但稍稍一挪動,頭皮處的疼痛就扯得她倒吸涼氣。

“遲嶼!”

任由沈意濃小臉羞憤紅了,也不願意放開她。

反而得寸進尺地將身子與她貼近,直到感受到燙熱的膚溫,他才沒有更近一步。

他怕。

怕急功近利,把面前的小刺蝟給整應激了。

他腦海中剛掠過這個想法,左腳背就感知到一陣生疼。

“嘶。”

遲嶼鬆了手上的攬勁,好容易撥玩著的髮絲,就這麼滑溜溜地從指尖劃過,重歸於沈意濃那眾多髮絲中的一縷。

沈意濃推開他後,氣息不穩地後退幾步,斂垂著的眸光中皆是疏離。

“遲嶼,我還是走吧。”

沈意濃本能意識想遠離他。

甚至說完這話就往臥室走去,拉過行李箱就要收拾東西。

看著沈意濃絕決的背影,遲嶼心猛然鈍痛,大步走到臥室門口,上前扼住她的小臂,眸光中含著幾分深諳,“你別收拾了,我走。”

遲嶼知道是他剛剛沒把控住的衝動,刺激到沈意濃了。

所以現在最不應該留下的人,是他。

撂下那句沒有溫度的話,遲嶼像陣風似的,走向玄關處再不見身影。

空氣裡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可寬闊空蕩的公寓裡,只剩下沈意濃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