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之後,尋了處出攤早的點心攤子。

羅橫坐下先填飽了肚子。

眼瞅著天色大亮。

這才向攤主打聽起,城中哪個街道上的乞丐比較多。

攤主雖奇怪,為何有人大清早的跑來尋叫化子。

不過還是笑回道:“這位道爺您要在這城中,尋那叫花子,現在這個時辰可早了些。

“那些討飯的,都是中午才出門到東城飯莊多的那條街活動咧。

“這個時辰,只怕他們都沒出門。”

羅橫一聽樂了,笑道:“沒出門好哇,道爺就是怕他們都出門散到城中,不好尋摸呢。

“掌櫃的你可知道,本地丐幫分舵在何處?”

攤主連忙擺手搖頭:“做點小早食的生意,稱不得掌櫃,道爺您可說笑了。

“咱們桑禮小縣,哪有什麼丐幫分舵?

“城中倒是有個姓吳的團頭,就住在南城,您上那邊兒稍一打聽,應該不難……”

團頭?

羅橫點了點頭,道了句謝,便往南城而去。

所謂的團頭。

其實就是把持著本地的乞討行業的惡霸。

作田要交糧,討米要入行!

但凡是想要在城中乞討,都得經過本地團頭的點頭,交一筆進門費。

為了穩定乞丐群體,他們還會進行登記造冊,每月都收取一筆貢米。

桑禮縣城本就不大。

很快,羅橫便尋到南城。

那吳團頭的家,倒是不難找。

尚隔著上百米的距離,羅橫便聽到一戶人院中,有人在哭喊著哀求。

羅橫循著聲音,走到一戶青磚小院門前。

抬頭看著這處外表看上去,只是普通三合院結構的民宅。

門頭之上,居然還掛著塊炭燒的木匾,上面紅漆描著四個大字——南門上院。

羅橫嗤笑出聲。

一個小小的乞丐頭子,連丐幫弟子的身份都不一定能混上。

口氣倒是不小,竟也掛這樣的牌子。

羅橫也不敲門,直接抬腳便踹了出去。

嘭!

一聲巨響。

普通的木質院門,哪經得起羅橫的大力一腳。

兩扇門板從中斷開,直接便飛入院中。

驚得院子裡,一眾人大呼小叫的,似乎是撞到了人,又傳來一陣哭爹喊孃的痛嚎。

羅橫邁步而入。

尚未開口。

當頭便見一人,高高坐在正堂上首。

身上披一件半舊不新的土黃袍子,上面以綻青的顏料描了條不倫不類的蛟龍圖。

頭上戴一頂木刻的帽子,形制竟還有些類似皇帝日常戴的平天冠。

饒是羅橫見多識廣。

見著眼前這一幕,也有些愣怔。

看著院子裡,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二三十人。

盡都擰著脖子,看著自己這位不速之客。

羅橫下意識的一皺眉,沉聲問道:“誰能告訴道爺?你們這是玩什麼呢?

“過家家呢?扮皇帝開朝會?”

“你是何人?居然敢闖我的院子?”

坐在上首,那戴著平天冠的胖子憤然起身,指著羅橫喝道。

羅橫都不得不佩服這傢伙。

特麼的這年頭也沒唱六眼飛魚的啊,哪裡來的勇氣!

居然在這麼個小院中,玩扮皇帝的把戲?

兩側站著幾名面相兇惡的打手,此時紛紛上前。

這個時候,根本不用廢話。

大門都叫人踢垮了,是個人都知道來者不善。

這些團頭手下的打手。

欺負欺負普通的底層乞丐沒問題,在羅橫面前,哪有什麼好果子吃。

直接一人一下。

全都送到地上安靜的睡眠。

羅橫的目的,是要找附近的江湖人士。

只有那些人,才有可能出現在一些影視劇中,擔當主要角色。

這些普通的乞丐,絕大多數也只能出兩點保底的技能點。

根本滿足不了羅橫的胃口。

直接上前。

一把揪住為首的胖子。

其他人被羅橫的勇猛嚇的根本不敢上前。

羅橫一把將嚇呆的胖子從上首的椅子上拖下來。

摜到地上,冷冷問道:“你就是那個吳團頭?”

胖子還有些嘴硬,叫囂著:“你到底是何人?可知我是什麼背景身份?就敢打上我的門來?”

羅橫冷笑:“道爺管你是什麼身份背景,莫要說你貓在這小院裡,假模假樣的扮老爺。

“就算你他媽真坐在京城金鸞殿上,惹得道爺不高興了,照樣給你揍趴地上叫爺爺……”

說著,見這胖子面上還有不服。

羅橫直接上前,一腳踩在胖子的背上。

冷冷問道:“說是不說?”

胖子痛的滿頭大汗。

頭上的木頭平天冠滾落到一邊。

嘴裡“哎喲哎喲”的叫個不停。

羅橫腳上再加了分力氣,冷笑道:“看不出,你他媽還挺硬氣的,跟道爺扮好漢是吧?

“行!你就別說,看看道爺怎麼料理你!”

腳下再次加力。

咔吧一聲。

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傳來。

胖子如被架上木板的肥豬般,張著嘴大聲的慘嚎起來。

踩斷了對方肋骨,羅橫絲毫不為所動。

這種稱霸一方的團頭,平日裡壞事做盡,就算死十回,也是活該。

就現在,院中還有個蓬頭散發的髒乞丐。

被吊在木樁子上,身上單薄的衣衫都被抽的破爛,露出腥紅的鞭印。

顯然,羅橫到來之前。

這群人擺出官府升堂的派頭。

是在懲罰手底下的小乞丐呢。

羅橫這番逆天之言,驚得滿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乞丐,個個都是目瞪口呆。

羅橫可不管那麼多。

眼瞅著這個吳胖子不頂事,剛才表現的還挺硬氣的。

真一動粗,便只顧著慘嚎了,哭的比被強的女人還悽慘。

羅橫不禁雙眉緊皺。

“道……道長爺爺……饒命……”

吳胖子終於服軟,趴在地上,含糊的求饒著。

羅橫冷笑:“你若一直硬氣下去,道爺還敬你是條漢子。

“這麼快就慫蛋了,反叫道爺瞧不起。”

一手拽住胖子的後領,將人提溜起來。

“說不說?”

吳胖子此時滿臉的淚水,和著剛剛從地上蹭的灰塵。

哭喪著叫道:“爺爺,您老倒是問啊,小人只要知道的,絕不敢瞞半個字。

“可是,您老一直這麼逼著咱說不說,說不說,您倒是先問我啊……”

呃……

羅橫愕然。

沒問嗎?

甩手將胖子再次摜到地上。

砸出咚的一聲悶響。

“你他孃的還真是個人才,道爺不問,你就不說?擱這兒點你家爺爺呢?

“說吧,這附近有什麼江湖門派,或者人多的盜匪山寨什麼的,一股腦兒給道爺說清楚。”

羅橫大馬金刀的坐到吳胖子的椅子上。

等待答案……

吳胖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喲呵,還挺硬氣的。

羅橫斜眼去瞧這傢伙,這才發現,一灘血跡,自胖子的臉下潤開。

昏了?

這麼不經摔?

“道長爺爺,小的知道……”

就在羅橫想著,是不是再給胖子弄醒時。

忽然一道虛弱的嗓音響起。

羅橫眉頭一挑,看向說話之人。

正是被吊在木樁子上,本以為已經昏迷的小乞丐。

羅橫眯著眼,看向一旁被嚇的不敢動彈的眾乞丐。

“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將人放下來?”

旁邊有機靈點兒的乞丐,立馬上前,七手八腳的將人從木樁上解了下來。

小乞丐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旁人上前攙他,卻被他掙開。

就這麼趴在地上,雙手使力,爬上了臺階。

狠狠瞪著昏迷的吳胖子一眼。

抬手抹開遮住臉的亂髮,露出一張黑煤炭似的髒臉。

望向羅橫道:“道爺,桑禮縣附近,並無什麼江湖門派。

“但是卻有一股盜匪強盜,就盤踞在城外的荒茅山上……”

“說清楚,荒茅山在哪個方向?有何特徵?”

對方回道:“荒茅山好認的很,打西門出城,走十里地不到,便能見到一座山頭,全是怪石,長滿了茅草,沒有一棵樹的便是了……”

羅橫點了點頭,問道:“那荒茅山上,有多少人?可有什麼闖出名號的高手?”

小乞丐繼續回道:“荒茅山上那股匪賊,本是關外逃民,糾集同鄉盤踞在那裡。

“因時時都有接納從關外入關的流民,具體有多少人,誰也不清楚。

“不過幾日前,小的曾遠遠見過他們打劫車隊,有一二百提刀拿棒的戰力……”

羅橫點頭。

能從這些大字不識的乞丐口中,得到這麼個訊息,已經挺滿意了。

見這人說話,不似平常乞丐那般顛三倒四,詞不達意。

羅橫難免多看了對方一眼。

這時才發現,這小乞丐,身上雖邋遢骯髒。

五官生的倒也秀氣。

這年頭的底層貧民。

或許是因為幼時營養跟不上的原因。

大多數生的牙齒都不甚整齊。

這也導致,很多人就算眉眼生的齊整,嘴巴也有些變形。

很少見到那種,五官俱佳的例子。

羅橫心中一動,又細看去,不禁啞然。

輕笑道:“你身上鞭傷不輕,我可給你銀錢,帶你去看醫生。

“你可願意與我說說,他們為何要擺出那副升堂審案的架勢來打你?”

小乞丐聞言。

又憤恨的瞪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吳胖子一眼。

咬牙道:“回道爺的話,這吳團頭在桑禮縣,自稱曾拜過丐幫香堂,是丐幫弟子。

“平日裡城中,但凡有不順著他們的意思,每日將討來的收穫,上貢給他們當入行錢的乞丐。

“便要在家中擺出衙門大老爺升堂審案的派頭,令城中那些不太服管教的乞丐都來看人受罰。

“用以震懾人心,好叫旁人都怕他們,這城中乞丐們,都將團頭這小院,稱作半邊衙門……”

羅橫聽得有趣,一個小小的縣城乞丐頭子,居然敢稱自家是半邊衙門。

還真是無知者無畏。

笑問道:“哦?如此說來,今日就是要打你嚇唬人了?”

小乞丐抿了抿唇。

聲音低了些回道:“小的可不怕他們,若叫我……”

說到這裡,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訥訥閉口。

羅橫也不逼他。

聲音放溫和,問道:“你叫什麼?”

小乞丐怔了怔,回道:“小的姓木,家中行二,旁人都叫我小木二……”

“小木兒?”

羅橫眯了眯眼,笑道:“罷了,道爺看你順眼,走吧,帶你去醫傷……”

起身站起。

眼光在這些乞丐身上掃過。

心中意興闌珊。

這歪瓜裂棗的,根本沒可能刷出多少點。

又都是普通人居多,練過幾手拳腳的沒幾個。

都不值當道爺出手。

見這小乞丐身上實在髒的厲害。

從揹包空間中取出件自己備用的道袍。

扔到對方身上裹好。

這才彎腰,將對方夾在腋下,笑道:“帶你去治傷……”

木二倒也乖巧,一言不發。

提起這小子來,身量倒也不矮。

只是實在太瘦了。

看他的樣子,應該不是什麼普通人家出身。

只是不知為何,竟淪落為乞。

羅橫暫時也不想多問。

很快來到城中醫館,有銀錢開路。

醫館中倒也沒有發生什麼瞧不起乞丐的狗血事情。

羅橫丟下幾兩銀子給醫生。

又悄悄塞了塊銀子給木二。

便想抽身離開,畢竟對方也只是指了個土匪窩點。

犯不上操太多的心思。

卻不想木二卻追出醫館來。

“道爺……”

羅橫皺眉:“怎麼?還有事?”

木二忽然雙膝一曲,跪倒在地,哭道:“小的求道爺大發慈悲,收我為徒。”

羅橫搖頭反問:“大家江湖相見,我將你從那團頭的窩子裡救出來。

“又出錢給你醫傷,還留下銀錢,足以讓你花銷一兩年,等你養好傷後,自然可以找到別的營生。

“你我緣分便算盡了,你憑甚覺得我該收你為徒?”

小乞丐怔了怔。

以頭搶地,伏首道:“先前所言不實,我本姓林,家中乃是福建福遠鏢局東主。

“只因數月之前,我在城外打獵途中,偶遇一名川中口音的江湖人,調戲女子,打抱不平,錯手將人殺死……”

小乞丐口中說著前因。

卻沒聽到迴音。

心中一突,再抬頭時。

卻發現身前早已空無一人,不知去向。

不禁悲慼。

思及爹孃慘死,家業被人所佔。

短短時間,自己便從鮮衣怒馬的少鏢頭,淪落為江湖乞丐。

本想著要去襄陽投奔外公金刀王家。

卻不成想江湖經驗不足,半途中迷了方向,稀裡糊塗到了桑禮縣。

自小沒吃過甚苦頭。

終於支撐不住,一病不起。

只是生的比常人俊俏了些,有些婦人女子,引動惻隱,時常舍些吃食。

方能勉強沒有餓死。

偏生因此引得吳團頭那幫霸著討飯行當的地頭蛇不滿。

竟趁他病的無力。

將他綁了,要拿少鏢頭當眾行刑,威懾城中乞丐。

幸虧羅橫及時出現。

要不然只怕命都要丟在那院中了。

他倒也不是真個就是莽撞,見著羅橫便要拜師。

只是之前,羅橫在城外義莊,大戰普度慈航之時。

他曾遠遠見過一回。

當時他便想追上前去拜師的。

可惜身體虛弱,走的太慢。

待追到近前,羅橫早已與知秋一起,去追趕普度慈航那老妖救傅天仇去了。

剩下細雨與傅家姐妹等人。

在羅橫離開之後,也都匆匆離開。

寧採臣與陸竹趕往蘭若寺找燕赤霞。

竟無人注意到,從數百米外,被樹林大戰的動靜吸引而來的少鏢頭……

當日也只是遠遠看到羅橫發威。

今天又受了鞭刑,乍見之下本不敢認。

可是後面雙方接觸的近了。

少鏢頭越看越覺得像是那日降妖的高人。

心中思忖著,自家的大仇人,青城派的餘滄海餘矮子。

雖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卻又哪裡是這種降妖除魔,術法神通的道爺之敵?

自己若是學了這身本事。

再去尋那餘滄海報仇,豈不是手拿把掐?

這才忍著傷痛,追將出來。

本想著以誠示人,將自己的身份遭遇一併說出。

苦求拜入門下。

往後就算是做牛做馬,只要能報了父母之仇,也能認了。

哪裡想到。

羅橫居然連聽他說話的耐心都無,直接就這麼走了……

心中悲意再也按捺不住,淚水刷刷的往下淌著。

失魂落魄的癱坐在地上,連起身的力氣都無了也似。

“男子漢大丈夫,怎地還哭起來了?把眼淚收收……”

忽然。

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

少鏢頭一時怔怔。

緩緩扭頭。

便見道士正一臉的不耐煩,皺眉看著自己。

一股巨大的喜意升騰而起。

只覺熱血衝頭,眼前都冒著金花。

連連將雙手抹著臉。

咧著嘴,也不知是哭來還是笑。

“您……您沒走麼?”

羅橫被他這樣子,差點逗笑了。

只搖頭道:“原是想走的,在兩條街外,聽到你說自己姓林,又是什麼少鏢頭。

“想來似你這樣的自小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

“生的細皮嫩肉,送到京中,賣予那些龍陽之好的貴人,想必能賺不少銀子,道爺便又回來了。”

“啊?”

羅橫心中卻是暗歎。

還真是奇妙。

前幾日遇上青城派的餘人彥。

按後世看過的電視劇中的劇情。

這個餘人彥本該是在福州城外酒肆調戲喬裝的嶽靈珊。

被少鏢頭一刀刺死。

這一回卻沒去福州,而是死在了沈懷仙的陣眼之中。

想必餘矮子是還不知道自己兒子死掉的訊息吧。此時應該正在四處找林平之。

尋摸著搶人家的祖傳武學辟邪劍譜呢。

只可惜,那門功夫有點兒邪門。

非得失去點什麼,才能有收穫。

不符合道爺的脾性啊!

見林平之還坐在地上發愣,羅橫皺眉喝道:“還愣著做什麼呢?

“趕緊的,進去把傷治好了。

“教你功夫的事兒,道爺沒得工夫,不過你小子能遇上道爺,也算是你們林家祖宗顯靈。

“道爺回頭替你另尋個師傅,學點本事回去報仇不難。”

林平之大喜。

顧不得身上疼痛,撐地站起身來。

咬牙便隨在羅橫身後,往醫館中走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