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廣州府。

羅橫坐在一間茶館內,悠閒的品著早茶。

門外忽然走進幾名漢子。

嚷嚷著叫夥計上茶點。

幾人左右打量了一圈,在距離羅橫不遠處坐下。

待夥計上了茶水後。

其中一名大漢端著茶碗,忽然嘆了口氣。

抑鬱道:“唉,咱們兄弟,這樣逍遙的日子,也不知還能過幾天……”

旁邊有人問道:“大哥,何必如此愁苦?那東西丟了,又不是咱們的錯。”

“你懂什麼?機械局那些東西,平時放在那裡生鏽沒事。

“但是如今丟了,府衙上面老爺們壓下來的話。

“數千斤重的大傢伙,就這麼不見,絕對有內鬼。

“咱們所有人,一日不查出內鬼是誰,一日過不得安生。”

領頭的漢子面色陰沉,憤憤罵著:“若是叫我知道,是哪個吃裡爬外的東西偷的機械,管飽叫他後悔生在廣州府。”

“到底是什麼個情況?大哥你跟咱們說說,那機械局自老張總督離開以後,一直上著鎖,連個耗子都呆不住的空倉庫,除了一些從洋人那裡買來的大鐵疙瘩。

“什麼都沒有,怎麼就突然遭了賊惦記呢?”

領頭的漢子灌了口茶水,搖頭嘆道:“具體什麼個情況,咱也不清楚。

“只知道機械局屋子裡,放著那些機械,一夜之間,全他媽不見了。

“守備衙門那群丘八,平日裡就喜歡從那些機械上,敲些零碎找鐵匠打個刀,補個鍋什麼的。

“聽說是那洋人煉出來的鐵,最是好用。

“不想前次有人進去敲鐵,結果發現整間屋子都空了。

“這麼大的事,守備衙門不敢隱瞞,最後報到了總督府。

“總督大人雷霆震怒,那可是老張總督,費了數十萬兩銀子,從洋人手裡買回來的。

“雖說鎖在倉房裡,也沒見造出一柄槍來。

“但是如今老張總督在湖北那邊,另起的造槍局子,聽說已經產出好槍來,威力一點不比從洋人手裡買來的差。

“咱們廣州府這位總督大人,正商量著,是不是要把機械局重新開起來呢。

“結果就在這節骨眼上,那麼大的機械不見了,你說惱不惱?”

“不會吧?機械局倉庫裡那大傢伙我可是見過的。

“別的不說,就那底座,純鋼的,怎麼著也有上千斤,誰能這麼大能耐?一點動靜沒有,就給搬走了?”

羅橫喝著茶。

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這些人說話,並沒有什麼遮掩。

本來就當聽著玩兒。

倒是沒想到,居然聊到自己頭上來了。

不錯。

當日離開沙河鎮之後。

羅橫便是奔著廣州府來了。

到了廣州府,隨便一打聽,找到廣州機械局。

見著全套的步槍生產線,就這麼鎖在倉庫裡發黴。

羅橫哪還會客氣。

仗著自己有揹包空間的便利,直接連裝置帶零件,一股腦兒收了。

說起來,如今在任的這位兩廣總督姓李,叫李瀚章,說起來可能後世很多人沒熟悉。

但是提到他的弟弟,必定耳熟能詳。

正是與曾國藩、張之洞、左宗棠並稱為清末中興四大名臣的李鴻章。

這個李瀚章在位時,正事沒做幾件。

縱容賭博,娼妓,貪腐,從張之洞手中接過兩廣總督大權之後。

短短几年時間,兩廣治安局勢被他弄的一塌糊塗。

說他想學張之洞辦洋務,重啟機械製造局製造槍炮。

羅橫只能是呵呵了……

“要我說啊,這件事情,還真不一定就是內鬼辦的……”

那幾名綠營的漢子繼續聊著。

旁邊一人好奇道:“大哥這話怎麼說的?那麼大的機械,若不是內鬼配合,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盜出去?”

領頭的漢子嘴角撇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壓著嗓子道:“幾位兄弟有所不知,我有位同鄉好友,如今在佛山當差。

“前陣子給咱傳來個古怪的訊息,說是佛山碼頭上,停著的那些洋人鬼佬的艦船。

“前段時間出了件怪事,一天之間,所有存放的糧食,還有槍械都叫人偷了。

“惹得洋人大發雷霆,找佛山秦知府討要說法。”

他這番話說的聲音極小。

不過以羅橫的耳力,卻是完全無礙。

旁邊一人點頭道:“這件事我倒也聽說了些,不過不是說佛山的那位秦知府已經破了案。

“此事應是義和拳餘孽雷錐所為,那傢伙還膽大包天,化名雷一笑,花錢捐了個千總官,堂而皇之的出入知府衙門……”

領頭的漢子嘿嘿笑道:“義和拳的餘孽所為?那幫傢伙真要有這本事,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洋人船上的東西盜走。

“還能叫洋人的軍隊打破了老巢?必定是另有其人。

“你們再想一想,那雷錐已經叫佛山知府衙門辦了?此時只怕屍骨都已經發臭。

“咱們這機械局的事,和那洋人艦船被盜的事,像不像?”

同桌幾人恍然大悟。

紛紛點頭:“大哥這麼一說,還真是挺像的,莫不是同一夥人所為?”

羅橫聽到這裡,更加感覺好笑,佛山的洋人也好。

廣州的總督也罷。

鬧的滿城風雨的追查案件。

這幾個綠營的大頭兵,胡亂的吹牛扯淡。

倒是無意中說出了真相。

只是就算這些人將自己的猜測報上去。

兩廣總督衙門也不會信。

揹包空間這種神奇的存在,他們如何能想得到?

羅橫又聽了一陣。

那幾個傢伙已經開始扯到其他話題上去了。

默默起身。

丟了一塊龍洋給夥計。

信步出了茶館。

直接走上碼頭,無視碼頭上,那些對著來往行人虎視眈眈的兵丁衙役。

羅橫一身穿著,一看就不是窮人。

根本沒人上前查他。

上了一艘開往佛山的客船。

一天後,便回到沙河鎮。

當方天見到羅橫帶回來的機械裝置時。

整個人都懵了。

這一套生產線,從車床機床,到組裝線。

當初張之洞,可是按著直接從鋼胚到成槍。

還有子彈生產,一條龍全方位配套引進的。

有了這套裝置,只要搞到鋼材,火藥,銅材。

立即便可以投入生產。

羅橫又給方天留下一些黃金,讓他派人出去尋訪造槍的人才。

羅橫自己便準備北上事宜。

不過還不等羅橫這邊動身。

又有人找上門。

正是紅燈照的紅蓮聖母與苗三娘。

她們找上羅橫,只是為了讓羅橫幫忙。

尋找丟失的星宿正神圖。

盜圖的叛徒雷錐,已經死在了羅橫手中。

寶圖如今下落不明。

按苗三孃的說法,她利用白蓮教的秘法感應。

也只能找到,寶圖曾經在寶芝林存放過不短的時間。

但是如今在何處,卻是找不到。

兩人懷疑,寶圖很可能被藏在佛山的知府衙門內。

只因為當初羅橫殺死雷錐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

雷錐根本沒有任何準備。

似星宿正神圖這樣關係到他修煉的寶物。

雷錐極可能會攜帶在身邊。

紅燈照這些人,也曾想潛入佛山知府衙門偷偷尋找。

只是那位秦知府被羅橫嚇了兩回。

膽氣都破了。

如今的知府衙門內外,無論日夜。

都有重兵把守。

紅蓮聖母與苗三娘一直找不到機會。

於是想到了羅橫,他既然能從數十名衙役的包圍中,輕易斬殺雷錐。

想必輕功定然很好。

便想要請羅橫幫忙尋找。

羅橫無語看著兩人。

都不知該怎麼答話。

輕功?很好?

羅橫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練過輕功好吧!

最終羅橫還是應下了此事。

主要是他對那副星宿正神圖也挺好奇的。

聽袁家三兄弟說過。

白蓮教的星宿正神圖上,畫的是三百六十位星宿神靈的畫像。

惟妙惟肖,傳神非常。

三兄弟提起的時候,都說過觀看星宿正神圖時,便如親眼見到神靈真身一般,宛如活物!

凡是白蓮教成員,都是在星宿正神圖下,方能修煉白蓮觀想法,凝聚明神法身。

他們三人誤打誤撞下,在三月宮煉成明神。

卻不是白蓮教傳統的三百六十位星宿正神之一。

這一點三兄弟也不知是何原由。

羅橫自己煉成的紅蓮法相,究竟是個什麼神明。

到現在都沒找到眉目。

也想在星宿正神圖對照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羅橫雖然不會輕功,但是想要進入知府衙門卻並非什麼難事。

再次來到佛山。

羅橫領著苗三娘。

直接大搖大擺的走到門口。

看著門口立著整隊十餘人的守衛衙役。

苗三娘本能的感覺到一絲緊張。

不由自主上前一步,貼向羅橫,低聲提醒道:“羅橫,你不會想就這樣進去吧?”

羅橫輕笑,直接邁步向前。

幾名衙役立即阻住去路。

其中一人看清羅橫的面孔,忽然面色一變,拱手道:“原來是羅先生,不知羅先生今日來,是……?”

“你們進去通報,告訴羅師爺,我找他有些話說。”

羅橫擺手笑道。

守衛首領連忙笑道:“羅先生先隨小人入內等候,我這就讓人去通報羅師爺……”

苗三娘詫異看向羅橫。

“你……你和那個羅師爺是親戚?”

羅橫輕笑:“不是什麼親戚,不過上回來的時候,認了同宗而已。”

苗三娘無語。

枉她一路上還猜測,羅橫會用什麼手段進入衙門。

沒想到這麼容易。

兩人被帶入衙門內一處偏廳。

不大一會兒。

外面便響起腳步聲,羅師爺那略顯尖細的嗓音傳了進來。

“哈哈,賢弟多日不曾到衙門來看我,今日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話音落時,人正好到了門口。

見著羅橫,羅師爺表現的極為親熱。

快步上前,便要來拉羅橫的雙臂。

羅橫不動聲色的避過,淡淡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找老哥,倒是有件事想讓老哥幫忙。”

羅師爺表現的親熱舉動,被羅橫避開。

也不著惱。

立即熱情笑道:“賢弟有何事?只管說就是了。

“莫不是上回替你尋的那處鋪子位置不滿意?”

羅橫搖頭笑道:“那店鋪只是替沙河鎮民們,在佛山找一處落腳的地方。

“也方便販賣沙河的出產,和在佛山採購應需的生活物資。

“那邊另有人接手,我倒是不曾去看過。”

心中卻是冷笑,果然是老狐狸。

這是在點明,自己在店鋪的事情上有功勞呢。

羅師爺笑道:“賢弟得空可以去看看,那處店鋪的位置可是城內最為繁華的地段。

“人家可是不願輕易轉讓的,老哥哥我可是硬生生跑短了一截腿,才替賢弟拿下。”

羅橫點頭笑道:“如此倒是辛苦老哥了。

“不過這回,我來找老哥,是因為我這位朋友苗姑娘家中,有件傳家寶。

“之前被那個義和拳的餘孽雷錐盜走,如今聽說雷錐已被老哥與知府大老爺誅殺,特地前來打聽。

“她本是想著,知府大老爺與老哥已替她家報了仇,那東西便留給大老爺與老哥做個謝禮。

“只是我聽聞此事,知道老哥你為人不是那種貪圖他人寶物的性子。

“豈會在意她家那勞什子的傳家寶,傳揚出去,憑白壞了知府大人與老哥的名聲。

“於是便帶她過來,當面與她說清楚。那寶物若是真落在衙門裡,老哥必會還給她。

“到時候我另外酬謝老哥就是了,若是不在,叫那雷錐藏在了別處,也好解了她心頭的疙瘩。

“也算是幫老哥與知府大人洗清了名聲……”

羅師爺愕然看看羅橫,又看看被羅橫拉到身邊的苗三娘。

硬是半天沒想到,該怎麼回話。

苗三娘此時也聽得傻眼。

這種話,羅橫是怎麼說出口的?

清廷的官員,極少有不貪的。

而佛山的秦知府與面前這位羅師爺,到佛山時間不長。

卻已是貪名在外。

羅橫居然說什麼要替兩人正名?

他們二人之前不知道雷錐身邊有寶物還罷了。

此時羅橫這麼一說,豈不是在提醒人家?

若不是此時二人身處在守護森嚴的衙門內。

苗三娘不等羅橫說完,都要上前堵住他的嘴巴了。

“老哥?那寶物不會真的落在衙門裡吧?”

羅師爺驀然回神。

抬頭便見羅橫似笑非笑,眯著眼盯著自己。

心頭忽然打了個顫。

遲疑問道:“不知賢弟所說的那件傳家寶,究竟是個什麼物什?”

雷錐當初被羅橫突然殺到面前,取了性命。

隨手攜帶的金銀可不少。

也有幾件價值不菲的寶物。

之後在清剿能仁寺的時候,更是從那些假和尚身上,搜刮出不少錢財珠寶。

如今自然都是落入秦知府的兜袋內。

身為心腹,羅師爺著實跟著發了筆財。

羅師爺也想不出,羅橫所說的寶物,究竟是哪一件。

苗三娘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

心中更是意外。

聽這位羅師爺的意思?莫不是真的願意交出吃下去的寶物?

聽到羅師爺詢問,連忙回道:“是一張畫有三百六十位星宿神仙影象的絹畫。

“黃銅做的畫軸,其實並不值多少錢,只是因為是祖傳之物……”

末了她還不忘補充了一句。

羅師爺想了片刻,搖頭道:“賢弟,苗姑娘,不瞞二位。

“那雷錐身邊,值錢的珠寶黃金還真是搜了些出來。

“卻不曾見過什麼畫軸啊。”

苗三娘一聽,立刻急了,張口便問道:“那會不會是落在他的住處,被錯過了?”

羅橫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少安毋躁。

衝羅師爺笑道:“老哥再想想,會不會是搜屋的時候,有人私藏?”

羅師爺搖頭:“雷錐在衙門裡的住處,還有能仁寺的一應清剿,我可都是在場的。

“真的不曾見過什麼字畫,那雷錐一介武人,別說字畫了,連一張紙都不曾見到。”

羅橫看了看苗三娘。

心中思忖著,莫不是雷錐並未將星宿正神圖帶在身邊。

而是另外藏了個地方?

這時,羅師爺卻忽然一拍手,笑道:“若是說起雷錐藏的字畫,我不曾見。

“但是你們說的星宿神仙像,我倒真見過一副,不過卻是張壁畫……”

“在何處?”羅橫皺眉問道:“老哥可願帶我們去看看?”

羅師爺笑道:“那地方不難找,正是被雷錐同黨盤踞的能仁寺,就畫在最為顯眼的正殿牆上……”

羅橫心中不由失望。

苗三娘亦是微微搖頭。

紅蓮聖母帶著一眾紅燈照的弟子,到佛山本就是為了找雷錐。

都已經這麼長時間了。

除了這知府衙門。

其餘雷錐出現過的地方,幾乎都已經找了個遍。

又豈會漏掉能仁寺這麼重要的地方?

她們白蓮教,有秘傳的功法。

可以感應到星宿正神圖的氣息。

若是在能仁寺中,不可能漏掉的。

見苗三孃的表情,羅橫便知道,她與自己的想法一樣。

不過衙門的那些人手。

抄家搜寶,那絕對是內行。

想來羅師爺也犯不上因為一張不知價值的絹畫,與自己撒謊。

羅橫只得搖頭道:“那就去看看吧,不勞老哥帶路……”

能仁寺的位置。

羅橫與苗三娘自然知曉。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能仁寺。

此處因為空空和尚等雷錐的同黨在此做花和尚,拐賣人口。

被知府衙門帶兵查封了。

此時大門之上,還貼著封條。

緊閉的大門自然難不住羅橫與苗三娘。

兩人直接跳牆而入。

直接步入正殿。

抬頭看向正殿左邊的牆壁。

只見那牆壁之上,果然畫著一副眾多神像的壁畫。

畫工倒也不錯,線條看似簡約。

每個人物都只簡單的勾勒,乍看上去,就如剛剛描好草稿的線條。

又似是後世的簡筆漫畫。

根本不符合這個時代文人畫客的審美。

羅橫倒是看得有些滋味,畢竟他從前見過風格比這個更簡約的動漫畫工……

苗三娘見到這畫,卻是嬌軀一震。

不敢置信的瞪圓雙眼。

羅橫察覺到她的神情,疑惑問道:“你怎麼了?不會這副壁畫,就是你們所謂的星宿正神圖吧?”

苗三娘激動點頭:“真的是星宿正神圖啊……”

羅橫愕然:“不是說星宿正神圖是絹畫麼?這可是壁畫啊?

“再說了,這畫就在牆壁上,你們上回來這裡,就沒有發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