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厲承勳坐在露臺上的一張沙發上,正對著靜謐的夜色。

銀色輪椅靠在一邊。

苗優的電話來了。

他接起來,那邊響起苗優的聲音:

“公子,《當你沉睡時》的劇組後天使用皇室宮殿附近農場的事,已經搞定了。”

厲承勳嗯一聲:“知道了。”

苗優沒有馬上掛電話,遲疑了會兒,才說:“公子……蘇小姐對您從不領情,您又何必這樣盡心盡力?如果只是為了給霍二爺下馬威,您可以用別的方法,大可不必在感情上有什麼投入,我怕您,到頭來,傷敵一千,自損五百,何必呢。”

空氣靜默了一下。

半會兒,厲承勳的聲音才幽幽響起:“苗優,你跟了我多久。”

苗優呼吸凝滯:“我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就跟在您手下做事。”頓了頓,聲音落寞幾分:

“那時,我剛失戀,又失業了,家裡條件也不太好,我媽媽身體也需要做手術,面臨人生最困難的境地,要不是公子您願意收留我,讓我當您的秘書,給我高薪厚祿,我可能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那時,我就是看中你的韌勁和狠性,”厲承勳清淡道,“其他來應聘我秘書的女孩,多半是想將大財團秘書這個職位當成一個跳板,能憑著我,接觸上流社會的有錢人。而你不一樣,你很坦率,直接就說,你需要錢,只要我給足了你薪水,你就替我賣命,做什麼都行,當然,殺人放火是要加錢的。”

“正因為如此,我用了你,還出錢給你媽媽做了手術,給了你同行中最為優厚的薪酬。關於我的家庭,身世,我也從沒瞞過你。現在,我還將你從華國一起帶回了M國,就因為我欣賞你,能遇到個像你這麼瞭解我又忠誠的下屬,太難得了,我捨不得放棄你。所以,苗優,只要你不主動辭職,你就永遠是我的人。”

“你也沒讓我失望,每件事都能做得井井有條,毫不感情用事,就連上次讓你去約你的舊男友徐子良在酒店見面,你也並沒忸怩。我就是這麼信任你的專業能力,可現在,你怎麼反而優柔寡斷,對我做的事產生懷疑了?”

苗優許久沒說話,半會兒,才默默:“我不是對您做事有懷疑。我也沒這個資格。我只是從沒看過您對一個女人這麼好。怕您會泥足深陷,不能抽身……”

“行了。”男人的聲音陡然變沉了一些,開始有點不悅了,“我說這麼多,無非是想讓你記得,無論我做什麼,你只需要跟我站在一條線,永遠支援我就行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用你提醒。沒別的事了?”

苗優聲音黯然下去:“沒了。公子早點休息。”

正要掛電話,只聽厲承勳的聲音又傳來:

“在這邊住得還習慣嗎。”

苗優闇然的精神頓時亮了幾分:“很好。公子有心了。”

厲承勳將金家下面一處房產暫時給苗優住,是一個高階小區的複式樓,上下兩層,兩百二十個平方。

就在M國首都的市中心,交通方便,環境也好。

這邊的房價絲毫不比潭城便宜,對於一個年輕單身女人來說,已經算是夠奢侈了。

厲承勳對待下屬很大方,很闊綽,這方面,她從不懷疑。

厲承勳繼續說:“放心吧,但你媽媽那邊,我幫她找了個經驗很豐富的阿姨,會在潭城24小時照顧她的,你每個月也有兩天假,可以飛回去看望你媽媽。機票報銷。”

苗優心思一動。

他安排得這樣妥帖,細膩,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又還有什麼話好說?

明明知道他這樣做,只是因為她是個可靠而忠誠、辦事能力優秀的下屬,想要籠絡她安心為他做事,只是一個上司對下屬的恩賞,但,她還是禁不住心潮起伏,難以寧靜。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會恍惚地欺騙自己,他和自己,或許並不僅僅只是上下級的關係。

他有沒有那麼一點可能對自己有了超出秘書的感情,才會如此重視她?

就像是當年她應聘他的秘書時,咬著唇,忍著眼淚,想要得到這份工作時……

他坐著輪椅,朝自己慢慢滑過來,遞給自己紙抽:

“我錄用你。”

她當時心內的那股潮熱與激動,恰恰與此刻一樣。

就為了那四個字,讓她從那日後,對他死心塌地。

有人說,老闆與秘書是最容易產生曖昧的關係。

天長日久,總能擦槍走火。

在當她秘書之前,她對這話是嗤之以鼻的。

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將兩者混為一團的人,本身就很不專業。

直到跟在他身邊,她才發現,自己或許言之過早了。

原來,有些話傳久了,還是有道理的。

只是,走火的是她一個人而已。

……

厲承勳剛掛了電話,臥室的門開了。

一個婦人著一身碧綠色旗袍裙,端著一個精美的瓷托盤進來。

眉眼溫柔嫻雅,唇角含笑,氣質端的歲月靜好。

東方風格的旗袍裙剪裁完美而精緻,勾勒出婦人玲瓏苗條的身材曲線。

露出來臉頰、脖頸、手臂、小腿,面板雪白如玉,毫無皺紋,一看就是精心保養過。

濃密的黑髮挽作一個髮髻,盤於腦後。

雖然是在家裡,卻穿著一雙半高的高跟鞋,毫無怠懶。

一看就是出身名門,從小就受過極好的家庭教育,在任何場合都很注意儀表。

高跟鞋擦著原木地板,讓來人更添幾分優雅。清脆聲襲來。

厲承勳回頭,看見來人,喊了一聲:“媽媽。”

然後雙手一撐,將身軀送到了旁邊的輪椅上,然後滑進了房間。

進來的婦人,正是金府太太厲曼瑤,也是金鳳台的現任妻子。

“剛剛聽你在說話,跟誰打電話麼?”厲曼瑤將燉好的補品放在屋內桌子上,漫不經心地隨口問。

輕言細語,語調讓人如沐春風。

“苗優。”厲承勳滑著輪椅過來,揭開盅蓋,裡面飄出補品的香氣,失笑,“媽,以前我在家,你也是常年給我燉這些補品,現在我回來了,你這習慣還是沒改。”

厲曼瑤坐下來,將調羹遞給兒子,柔道:“這些補品對身體好,尤其是骨骼,一定要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