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衝突像如共工撞上不周山。

場間頓時安靜下來,凌冷身形閃動,已出現於鬥技場中央,而常霜卿也在確認凌白安然無恙後,兩人彼此耳語幾番,像是道別,便取回霜華劍,慢步走向場臺。

她步履如蝴蝶,輕盈靈動,每步踏下週身殺意都在猛漲積蓄。

束帶四散而開,瀑布般的烏黑髮絲在黑蛇般的氣旋下,飛揚曼舞,似是赴約的俏佳人,又像奔赴戰場的血煞修羅。

她在積勢。

凌冷眉梢微挑,他看出常霜卿的不凡,但從沒打算壓制修為,也就任對方積攢。

論規則雖是要壓制在同一境界,但完全可以說是失手,畢竟這碧水宗好歹也是附庸,該是向著他的。

憑藉築基的手段,他有信心一招秒殺對方。

“我要位爭。”

緩步走上石臺,常霜卿語氣冰寒,手中捏著由於長髮披散而鬆懈的束帶,似乎想從上面感受到郎君的氣息。

“你確定?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大家都是同宗,不必如此。”

“我說,我要位爭!”

常霜卿無視公孫良的勸誡,俏臉冷淡。

位爭乃是弟子晉升方式的一種,只能由弱向強發起,而強者無需壓制修為。整場比鬥也無任何限制,若獲勝,弱方可以奪去對方的弟子身份,但不能傷其性命。

常霜卿獲勝的話,將直接晉升為玄門核心,而凌冷則會降為內門。

這對她極為不利。

凌冷可是正宗的玄門築基,遠非散修可比,戰力全部發揮下,甚至能與三四個門內築基長老不落下風。

常霜卿鬥法看起來確實卓越,殺意勝過凌白極多,但她再怎樣也只是煉氣。

大境界的差距,靈力無法和煉化過的築基罡氣相比。

這是註定無法贏下的戰鬥。

“好,生死不論,今天得讓你知道闖山門的代價。”

凌冷直接打斷還想要插話的長孫良,目光裡滿是快意,他要把從凌白身上積攢的邪火,全都宣洩在這娘們身上。

他還正愁殺了對方會對自己的名聲產生影響,現在看來,不過是魔怔的瘋女人罷了。

真以為自己被猴子咬了一口,就成了軟柿子?

他可是無敵的大師兄。

“看好了賤人,我只出一劍。”

常霜卿聲音清冷,她微微垂眸,手中的髮帶輕輕系在眼前,宛若蒙上一層薄紗。

她單手持劍,洶湧的殺意灌注其中,暗沉的劍芒霎時大亮。

烏雲蔽日,場中暗寂下來。

“覆海式!”

劍意纏身若翻卷的巨浪,十分的靈力在殺意的加持下,竟湧現出二十分的威能。

劍起罡風,如連綿不絕的浪濤,裹挾著深不見底的殺意,像要把凌冷吞沒。

“雕蟲小技。”

凌冷自然能看出劍招破綻,此招勢大力沉足以對他造成威脅,可惜積勢太久,他只需稍微施展地階功法,足夠殺死對方數次。

想要用殺意攝住我嗎?

難以計數的海量殺意衝擊著他的神識,恍然間竟能看到屍山血海。

儘管他的神識被凌白損傷,卻憑藉著築基修為運使護體法寶,將神魂籠罩,保持靈臺清明。

這女人的算盤怕是落空了。

咧嘴怪笑,凌冷掌中泛起罡風,已經準備當眾斬掉常霜卿四肢,給凌白一些小小的震撼。

可下一刻,他卻兩眼發昏,接著便開始天旋地轉起來。

什麼情況?

藉著法寶的護持,他能感覺神魂被什麼東西抽離,可其方式卻神奧無比,他的法寶甚至沒觸發護主。

這個過程很快,僅是用了一秒。

可再度回魂,凌冷卻驚惶的發現,他正手持霜華劍,朝中門大開的自己飛刺。

周遭浪潮般的殺意快將他的身體淹沒。

該死!這是什麼古怪法術,神通嗎?

凌冷臉色鉅變,強咬著牙,不顧反噬就要強行扭轉攻勢。

卻見遠處的自己,衝他咧嘴怪笑。

接著,不容他反抗,那股該死的眩暈感又從腦中湧起,漿糊般塞滿了他整個意識。

待他再次回神,視野中卻是逐漸放大的寒芒。

兩人相距不足一米,來不及了!

他只能勉強側過身體,躲開要害。

毫無意外,劍尖穿胸而過,殺意粉碎了他臨時搭建的護體罡風,並與他的二階法衣相互抵消。

那柄作為法寶的霜寒劍,卻陰狠無比的洞穿他的護體法衣,將他如破麻袋般釘在地上。

劇痛充斥腦海。

殺意不斷從劍尖向傷口處蔓延,肆虐在經脈,像蝗蟲般瘋狂襲殺,把五臟六腑攪得天翻地覆。

他忍不住噴出一口血汙,上面夾雜著內臟碎塊。

常霜卿卻是沒有閃避,臉上掛著快意的邪魅笑容,手中劍柄微微轉動,殺意毫無保留的盡情釋放。

呃啊——

痛楚在肆虐,血汙堵在喉嚨裡,讓他說不出投降二字,只能看著常霜卿折磨自己,肆意摧毀他的根基。

“賤種,你也敢害我家郎君?你怎麼敢?”

常霜卿兇相畢露,俏臉沾滿凌冷的血汙,混合著汗水沿著光潔的下巴墜下,卻添上幾分妖嬈。

宛若四月的玫瑰,又像盛開的曼陀羅。

但凌冷此刻卻無心欣賞,他的修為被入體的殺意盡數壓制,如待宰的羔羊。

他張大嘴巴想要呼吸,噴出哽在喉間的血塊,趁根基還未損傷太多時投降,卻被常霜卿笑眯眯的伸出纖細玉手,輕輕掐住他的脖頸。

恰到好處的將那團血水按死在喉頭。

熟練地讓人絕望。

凌冷瞪大雙眼,像是要哭出來,嗚咽著想要嘶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周邊的景象被常霜卿的殺意包裹,僅能看到無邊的黑暗。

這一刻,凌冷竟有些絕望。

他怕了,真的怕了。

前半生都在刻苦修行,還沒有享受過大好時光,卻要隕落於此?

好在,正當他怨天尤人時,鬥技臺的陣法卻閃爍著盈盈光輝,似是檢查到其生命體徵不穩,預警低鳴。

見此,常霜卿輕抿豐唇,她非常想要下殺手,但又沒有瞬間殺死對方的把握,且長孫良還在一旁虎視眈眈。

殺了他,自己也得留下,郎君會為難。

她終究是沒有搗毀對方的心脈,而是操作殺意,沿著督脈和膀胱經緩緩向下,猛的爆發,將所過之處攪得稀碎。

確定再無一絲恢復可能後,她才在長孫良陰沉的目光下,御使著霜華,將他連人帶劍射出石臺,釘在鬥技場正中的石柱上,生死不知。

“築基榜?玄門正宗?真是無趣,我大概過一會兒就會忘記你吧。”

小蛇般的水靈氣在指尖纏綿,替她洗掉醃雜的紅白之物。

常霜卿抬頭望天,似是在享受勝利,又像是在回味剛才的虐殺,直到她感知到凌白看來的眼神。

陰狠的五官柔和下來,宛若春天盛開的桃花,她輕抿起唇勾出一抹溫婉微笑。

兩人隔空嚮往,臺下喝聲如潮。

窈窕仙子,君子好逑。

前提是忽略她一劍做掉大師兄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