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麥坐在竹木建造的走廊上,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穿越了。

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了唐朝。

這未免也太不科學了,雖然很神秘學。

但是,她伸出手——就是這雙手讓徐清麥不得不相信自己的靈魂真的附身到了另外一個人身上,一個同樣姓徐,叫徐四孃的唐朝女性——這雙手纖細修長,在陽光下顯得面板白嫩,指若蔥根,顯然,這是一雙沒有怎麼做過家務,保養得極好的手。

而徐清麥原本的手,飽滿有力,可以讓她穩定精確的拿起手術刀,指關節上繭子的痕跡明顯,同時因為長時間和高頻次的清潔與消毒,遠沒有那麼白嫩,上面還有著很多幹燥的細紋和脫皮的痕跡。

天壤之別的兩雙手。

徐清麥的一顆心悠悠盪盪的,逐漸沉到了谷底。

她又看了看自己此時身處的環境。

往前看過去,是低低的圍牆與門簷;一轉頭,是彷彿從古裝劇裡面走出來的房屋,黛瓦白牆木窗欞,側堂和後方是覆蓋著茅草的竹屋;抬頭眺望遠處,是澄澈無雲的天空。

觸目所及之處,沒有任何高樓大廈。

可她明明記得,自己在穿越前,正在和人坐在車裡面,行駛在周圍高樓林立的街道上。

開車的正是她的前男友。

當時,她作為醫學界冉冉升起的一顆外科新星,去另一個城市參加醫學講座,沒想到前男友參加的會議也在同一家酒店。

兩人時隔幾年未見,就這樣在大堂裡狹路相逢。

接下來的劇情也沒有什麼太稀奇,無非是狗男人等她會後來截人,說是老友幾年不見聚個餐,大庭廣眾之下徐清麥也不想鬧出什麼事情來就硬著頭皮上了那輛庫裡南。

車上也沒發生什麼狗血的事情,他很耐得住性子沒問徐清麥當年為什麼如此堅決的要分手,反倒態度和善得真像是幾年不見的老友一般,這讓徐清麥鬆了一口氣又略微的有些失落。

寒暄幾句後,車裡迴歸安靜,略帶一點點詭異的尷尬氛圍。

不過這種氛圍也沒有持續太久,天有不測風雲,對面車道上行駛的一輛車子為了躲避忽然從路邊岔道竄出來的逆行的電動車,一個大拐彎慌亂的將車頭別了過來。

尖銳的喇叭聲和輪胎的摩擦聲響了起來。

兩輛車撞到了一起。

徐清麥只記得他一句“小心!”,然後就是巨大的撞擊力道,瞬間就暈了過來,然後靈魂似乎進入了無垠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醒過來,她就成為了徐四娘。

而徐四娘,她曾經在無垠的黑暗中和她擦肩而過,對方和她相反方向,正飄向自己的來處,現在想來,可能是去了千年之後,佔據了自己的身體。

她們互換了靈魂。

徐清麥默默的想,希望徐四娘別甦醒在自己在手術檯上的時候,那樂子可就大了。

算了,不管她了。

“果然,前男友這樣的東西就應該永不相見!這下可倒好,命都給搭上了......”徐清麥看著天空,長嘆一聲,無語凝噎,悔不當初。

不過......徐清麥想到車禍發生那一刻他拼命往自己的方向打方向盤想要讓她避開衝撞的舉動,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了一樣。

也不知道那狗男人怎麼樣了?送去醫院了嗎?救回來沒有?

——她倒沒有想過前男友也能和她一樣穿越過來,畢竟,穿越這樣只在傳說中存在的事物,怎麼可能那麼湊巧的同時發生在兩個人身上?

除了前男友之外,徐清麥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她在現代的身體會是什麼狀態?身死還是失去意識?

那他們會難過嗎?

可能有一點點吧,但絕對不會太多。畢竟,他們早就離婚然後各自重組家庭後又有了新的兒女,她也早早的就獨立了出來自己生活,雙方聯絡並不緊密。

徐清麥有些苦澀的長長的撥出口氣。

來自於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風吹拂在臉上,早春寒意料峭。

將這些事情都先放在一邊,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振作起精神,打算好好的梳理一下原身的情況。

在之前剛醒過來的那一刻,徐清麥的腦海中就出現了海量的畫面,記憶瘋狂的湧入,這些跨越了十幾年時間的海量的資訊讓她的腦子差點宕機。直到現在,徐清麥都覺得自己的腦仁還是一抽一抽的疼。

但有了這些記憶,她也大致的釐清了自己的遭遇和現在所面臨的情況。

原身徐四娘,今年才十九歲,出生在長安,父親是一傢俬塾的教書先生,母親和這世間大部分女人一樣,在家養兒教女。

在徐四娘之上還有一個姐姐,兩個哥哥,但兩個哥哥都早夭了,她排在第四,按照這邊的習俗就被叫成徐四娘。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弟弟。

徐家就是長安城裡普普通通的人家,原本過的也是普普通通的生活,雖然稱不上有多富貴,但是也頗有滋味。最起碼,徐四孃的記憶裡,她是不需要做粗重活的,而且還跟著父親讀過幾年書,認識一些字。

不過前幾年,徐父因病過逝,徐家失去了主要經濟來源,日子一下子就變得拮据了起來。見母親和哥哥姐姐過得艱辛,徐四娘也不得不從家裡出來,拋頭露面在東市的一個鋪子裡找了個活計,也因此就認識了自己現在的夫婿,周十三郎周純。

對!徐四娘如今才十九歲的年紀,已經是有夫婿的人了!

在她十七歲那年,她與周純一見鍾情。

這位周純周十三郎當時也才十八,卻也還未成親,按照唐人的普遍成親年齡已經算晚了。只因周家屬於長安新貴,而周純生得一副好相貌,同時還頗有幾分才名,周家便費勁心思的想要替他求娶上一位世家女給自家臉上再貼貼金。

卻沒想到周純竟看上了蓬門之女徐四娘,他不顧家中反對一心要娶徐四娘為正妻,為此在家使出了各種抗爭招數,一哭二鬧三絕食,一番折騰下來終於讓周家人心灰意冷,放棄了這位戀愛腦的小輩。

為此,周純付出的代價是丟掉了家中為他謀到的六部差使,離開了長安,來這千里之外的江南道潤州府做了一個不入流的小吏,等於被家族放棄,從此在事業上再無任何光輝未來。

但年輕的兩人明顯沒有覺得任何不妥,有情飲水飽,開開心心的成完親然後捲起鋪蓋就過來了。

並且,還在幾個月前迎接了新生命的誕生。

他們多了個女兒。

......

徐清麥的頭重重的磕在了柱子上,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沒想到自己一睜開眼睛,不僅變成了有夫之婦,竟然連孩子都有了!

這還真是無痛當媽。

徐清麥是個純然理性的人,當外科醫生一個很重要的特質就是需要處亂不驚。因此,在一開始的震驚、惶恐等等各種情緒過後,她迅速的冷靜下來,開始尋找對策。

一瞬間,許多念頭鋪展開來。

自己還能回去嗎?或許可以嘗試一下。

如果能的話,自然皆大歡喜。

如果不能的話,那要如何面對徐四孃的丈夫和她的孩子?

順手推舟、鳩佔鵲巢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但又很難過得了自己心裡這一關。

對周純坦誠相告?不不,也不行!

這樣做,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會被悲痛欲絕的周純認為自己是個什麼孤魂野鬼,到時候可別被綁起來給燒死了——唐朝應該沒有像燒女巫一樣的火刑吧?

不管有沒有,徐清麥立刻否定了這一條。

風險太大了。

或者,先慢慢的疏遠他,熟悉環境後再借機和離......雖然對周純和孩子來說似乎不太公平,但也找不到第二條更合適的路了。

而且,冒充徐四娘,理所當然的接收她的丈夫和女兒,貌似這也不太公平。

徐清麥覺得完全沒辦法接受自己忽然多出來一個老公的現實。

這就是個無解的局。

與之相比,多出個女兒反倒還好。

想到這裡,她就很佩服那些對此鎮定若素的穿越前輩們,這心理素質,真是槓槓的。若是去學醫,恐怕也能成為外科界的精英。

正在這邊胡思亂想,慢慢思忖的時候,原本一直安靜著的後院傳來嘈雜的聲音,然後一個看上去也就才十三四歲的作丫鬟打扮的姑娘匆忙的跑了過來,臉上滿是慌張神色:

“不好了,娘子!

“小娘子不好了!她吃了小一塊糕,結果卡在喉嚨裡,現在喘不上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