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爺家的閨女,被山賊擄去這件事,至少是在青陽縣,幾乎是人盡皆知了。

如今,薛韻兒這句話聲音越大,聽到的人就越多,她的名聲也就很容易清白。

而相對來說,李雲李大寨主,就會更加安全。

青陽縣作為一個縣城,自然不會太大,進了城之後,哪怕薛韻兒腿腳不方便,也沒用太久,就來到了縣衙門口。

李大寨主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扶在腰間的佩劍上,抬頭望著這座縣城。

他本就身材高挑,模樣也十分英氣,這會兒換了一身衣裳,又梳了頭,再加上氣質與蒼山大寨上的同僚已經絕不一樣,不管是誰,哪怕是那幾個跟他照過面的衙差過來,多半也不敢認他。

尋常人,更不會把他當成什麼山賊。

剛到官府門口,一身便服的薛老爺,便在兩個年輕男子的攙扶下迎了出來,遠遠的看到了薛韻兒之後,這位父母官不由得老淚縱橫。

他快步上前,拉住了薛韻兒的衣袖,垂淚道:“我兒…我兒…”

薛韻兒也是淚流滿面,父女倆很是哭了一場。

一旁的李大寨主,依舊裝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時不時的左右觀望,似乎是在欣賞這個陌生縣城的風貌,實際上,他已經是在尋找退路了。

雖然對這件事頗有一些把握,但是總歸不太穩妥,他必須要提前找好退路。

一路走來,他已經給自己規劃好了退路,一旦事情談不妥,他暴起衝開人群,絕不是什麼難事。

這縣城至多幾十個人手,而且短時間內沒有辦法集中,再加上城牆低矮,李雲自忖能夠他們出去。

父女二人哭的時候,兩個年輕人已經默默上前一步,都在打量著李雲,目光中滿是警惕。

他們是薛知縣的兩個兒子,剛剛從外地趕到青陽沒有多久。

自家妹妹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山賊搶了去,連官差都拿那一夥山賊沒有什麼辦法,一個月之後,卻莫名出現了一個什麼俠士,將自家妹妹給送了回來。

任誰,心裡都要犯嘀咕。

這兩個人走到李雲面前,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了一遍李雲,其中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先是抱拳行禮,然後開口道:“在下薛收,請問閣下高姓大名。”

“李昭。”

李大寨主淡淡的笑了笑:“太原人士。”

他在另一個世界,或者是前世,的確是太原人,現在說的話,也帶著濃重的太原口音。

不過他並沒有完全的說太原話,而是帶著些太原口音,畢竟誰也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太原話,跟他的太原話,相不相同。

青陽是中部偏南的地方,跟北方口音絕然不同,薛家雖然是外派官不是本地人,也可以輕易聽得出來口音差別。

這個時候,薛知縣也聽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談話,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大兒子,有些不太高興:“什麼閣下不閣下的?這是恩公,你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如同盤問一般?”

薛收以為老父親老糊塗了,不過這是個孝大過天的年代,他不敢反駁什麼,只能低頭退了兩步,站在父親身後,不說話了。

“恩公。”

薛知縣也抬頭看了看李雲,拱手行禮:“山賊兇狠,老夫也是束手無策,多謝恩公搭救小女,不然此生不知能否再見了。”

他彎身行禮。

李大寨主雖然沒有學過讀書人之間的禮數,不過也有模有樣的學著拱手還禮,開口道:“薛老爺太客氣了,見義勇為,本是李某份所當為之事。”

聽到李雲這句話,薛嵩再一次抬頭看向李雲,目光中隱藏的懷疑稍稍消散了一些。

在他身後,薛韻兒也在抬頭看著李雲,神色很是複雜。

薛知縣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恩公救了小女,就是薛家的大恩人,請恩公光臨弊府,老夫擺酒設宴,答謝恩公恩德。”

李大寨主連連擺手,淡淡的說道:“薛老爺,在下將薛小姐送回來,這件事便已事畢,再多久,倒有挾恩圖報之嫌了,薛小姐既然已經回家,李某就此告辭。”

他對著眾人抱了抱拳,然後轉身就走。

他個子本就高大,步子自然也大,幾步之後,就已經走出很長一段距離,薛知縣根本來不及反應,眼見著李雲就要消失在人群中,薛知縣情急之下,大聲道:“留下他!”

幾個衙差聞言,立刻快步趕了上去,攔在了李雲身前。

李大寨主微微彎下膝蓋,攔著他的衙差,被直接撞開,根本擋不住他。

不過,裝完逼就走,不是他這趟的目的,他還是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薛嵩,皺眉道:“薛老爺這是何意?”

薛嵩上前,拉住李雲的衣袖,滿臉都是笑容:“恩公要是就這麼走了,倒顯得我們薛家寡恩,老夫這就讓人安排宴席,恩公就當給老夫一個薄面,至少留下來吃頓飯,如何?”

李寨主微微搖頭,開口道:“薛老爺,李某為人從不圖報,大可不必。”

這個時候,薛知縣絕不能讓李雲就這麼離開。

倒不是說他現在就認定了李雲是什麼山匪,而是他必須要讓整個青陽縣的人都相信,李雲的的確確是救了自己女兒的大俠。

要是李雲就這麼離開了,這個事情就顯得太過“隨意”,老百姓那裡,還是免不得有人傳一些風言風語。

所以,不管李雲到底是誰,從哪裡來的,是什麼身份。

至少在今天,戲要做足。

最好是,把李雲留在青陽縣一段時間,好生招待,等這件事風頭過去,所有人都相信他的閨女是被俠客救了下來,這件事才算了結。

到時候,要是真查到李雲是歹人。

他既然還在青陽,薛老爺自然有的是手段炮製他。

薛知縣退後兩步,作勢就要給李大寨主跪下,被李雲一隻手輕輕一扶,就再也拜不下去了。

薛老爺心裡一驚。

這人…好大的力氣!

李大寨主還要說話,另一邊正在跟母親說話的薛韻兒,也邁步上前,抬頭看著李雲,開口道:“李大哥,你…”

“你就留下來罷,兩三天也是成的。”

李某人想了想,然後扭頭看向一眾圍觀的百姓,笑著說道:“諸位,非是李某貪功,薛老爺如此盛情,實在難卻,李某人就厚顏,在薛家吃上一頓飯。”

“我們三晉之人,素有豪義,李某隻吃一頓飯,絕不受半點報償。”

他這番話一說完,在場圍觀的百姓們,也就信了個七八成,都跟著叫好。

薛知縣見狀,也鬆了口氣,讓兩個兒子將李雲,請進後宅,同時吩咐家裡人準備晚宴。

而薛知縣本人,則是走在最後面,一把拉住了薛韻兒。

父女二人走在最後面,薛老爺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韻兒,他…”

“有沒有欺負你?”

如果薛嵩這會兒問薛韻兒李雲是不是山賊,薛韻兒可能還會為難,畢竟她不願意欺瞞自己的父親,但是薛嵩問這個問題,她就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

這位薛大小姐低著頭,面色緋紅。

薛知縣見狀,臉色一黑,正要說話,才看到小女兒搖了搖頭,聲音幾不可聞。

“爹,女兒還是…”

“還是完璧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