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閬抬眸看向江傅,照片裡小江傅跟現在的樣子其實差挺多的。

小江傅頭髮有點長,嬰兒肥幾乎消失,眼睛大大,下巴尖尖,漂亮得跟小女孩似的,目光麻木中透著倔強。

江傅長開之後,鼻樑更挺、眉毛更黑,眼裡多了清冷理智的冷感,他眉目聯麗,但絕對不會被認錯性別,是挺拔優秀的小江醫生。

小時候的江傅居然跟江挽瀾有些像。

岑閬記憶再好,也想不起瞥過一眼的別人老婆的學生照,能想起來純粹是因為他很早就認識江挽瀾。

江挽瀾和陸京出生於全球動盪期,那時候的學生最想上的就是第三軍校建功立業。岑閬隱約知道他們是在出任務期間認識的,陸京是作戰系,江挽瀾是通訊系,經常結對訓練。

動盪期的訓練不是紙上談兵,第三軍校的學生跟正式軍人沒什麼區別,甚至還能扛起指揮官的頭銜。

任務經常遇到危險,每一次化險為夷,都將戰友的感情推進一步。

岑閬閉著眼都能想到陸京怎麼獲得江挽瀾青睞的,戰爭期間沒有時間花言巧語,爭分奪秒、惜字如金、沉穩可靠……陸上將的優點淋漓盡致。

可惜陸京的父母在動盪中去世,個人能力再優秀也不被江家認可。

陸京這輩子正如他給岑閬的忠告,他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先立業,再成家。

江傅年齡對得上,有沒有可能燈下黑,他就是陸京的孩子呢?

昨天之前,岑閬不會有此聯想,因為江傅說過,他參加了兩次親子鑑定。

但是加上孤兒院院長居心不良的前提,兩次親子鑑定的水分就不好說了。

每一次過年大合照,江傅都能恰好“漏掉”,那麼漏掉兩次親子鑑定,再被院長拿點什麼濫竽充數,怎麼就不可能呢?

江傳總是對陸京莫名關注,如果不是陸京心裡有江挽瀾,早就進入岑閬的斷交名單了。其實是血緣在冥冥之中指引嗎?

江傳跟陸京長得像麼?

一個白皙清冷,一個強硬兇悍,岑閬拒絕比較,還不如比比江挽瀾的學生照。

岑閬直接打電話給第三軍校的校長:“麻煩幫我調一下江挽瀾的檔案,要小學起的照片就行。”

江傅:“你要照片做什麼?”岑閬:“打包給陸上將

抵工資。”江傅:……

保安月薪幾千都不想出嗎?岑閬:“他肯定樂意。”

江得,“你以己度人。”

岑閬剛說想要他的小學照片,自己不給,轉頭岑閬就去找江挽瀾的照片賣給陸上將。根據自己的需求,反推商機,這很頂A。

岑閬定定地看著江傳,他的推斷要是成立……江傅本不應該受那麼多苦的。所有造就江傅苦難的人,他要他生不如死。

岑閬坐到江傅旁邊,道:“我想跟崽互動一下。”

江傅看了看周圍,零星幾個人在用飯,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江傅:“你——”

岑閬熟練地翻包:“我先消毒。”江傅包裡的消毒液永遠是最顯眼的。

飯桌遮擋了大部分外人的視線,岑閬隔著衣服碰了碰江傅的肚子。

他以前可以代入陸京二十年見不到老婆的視角,對於他們失去的孩子,始終只能報以旁觀者的同情。

然而現在他和江傅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敢想想象孩子失蹤那一刻陸京和江挽瀾的心情。這個孩子還是江傅。

如果是從前,岑閬會直接把江傳小時候的照片發給陸京,問他像不像江挽瀾。

現在他不敢那麼草率辦事,親眼看見陸京在逐鹿星死水一般壓抑的活著,體諒一個當父親的心情,怕陸京空歡喜一場。

岑閬摸完肚子,趁機摸了摸江傅的腦袋。

江傳第一次被人摸頭,不自在地扭過頭。

岑閬笑了一下,笑意不達眼底,點開張校長髮來的江挽瀾照片,看了一眼他便關了。“我後悔了。”

江傅:“什麼?”

後悔追求他,後悔柏拉圖?

岑閬:“後悔答應你不看孤兒院的調查報告。”

江得啞然:“距離你答應還不到一小時,這麼善變……”

岑閬發誓:“只有這一件事善變。”

轟隆隆——

外面突然電閃雷鳴,夏日午後的對流雨來勢迅猛,頃刻間天地一片雨簾,食堂屋頂被大雨打得啪啪響。

江傅:“你不要發誓。”

岑閬:打雷是一種

自然現象。

江傅:“你反悔肯定有原因。”

保鏢王望從外面跑進來,將飛行器的遙控鑰匙交給岑閬,“岑先生,下雨了,飛行器停在室內。”

岑閬:“擦一擦,水別滴到地上。”

淋到雨的王望不客氣拿走了一整包紙巾:“我出去擦。”

王望疾步跑走,等拐個彎,小心地開啟紙巾盒,看見裡面有兩根頭髮。岑先生剛才發簡訊讓他馬上拿去化驗,跟江挽瀾的DNA比

對。江挽瀾在療養院住這麼久,拿到他的檢測樣本很簡單。

只有兩個小時,結果就能出來。

王望心裡驚濤駭浪,沒想到夫人竟然是江總尋找了二十五年唯一的孩子。雖然結果還沒出來,王望相信岑先生的判斷。

先生和夫人這不得馬上領證!不然先生肯定會被嫌棄。

王望憂心忡忡地走了。

江挽瀾這邊的親子鑑定做過兩次,不知道什麼環節出問題,岑閬本來想找陸京打一架薅點頭髮,用陸京的更靠譜。

斟酌之下,岑閬最終選擇了文明的方式。

岑閬面不改色:“有沒有想過治癒你在臺上面對很多人會害怕這個小毛病。”

江得在答辯廳不敢看教授團,但換了一個教室,單獨面對他就沒問題,可見人數是關鍵。江傅沉默了一下,岑閬都看出來了,他答辯那天的表現真的很差勁。“有,找過心理醫生,但治不好。”

岑閬:“我可以幫你。”

江傅:沒有用,我會忍不住當成心理課程學習。岑閬:……學會了用在我身上?江傅抿了抿唇:沒有。

岑閬:“不是你給我洗腦嗎?讓我誤以為是靠自己熬過去的?”江傅:……怎麼這也會被發現啊。

岑閬想追問一句他的表現,忍了忍,回到正事上:“你知道全息模擬戰場嗎?”

江傅:“沒有。

岑閬:“每一場重要星際戰役覆盤後會做成全息模式,給初級指揮官學習使用。”

身臨其境學習戰場的瞬息萬變、臨危不亂,太空部隊的軍事部署和戰艦情況是絕密情報,所以我方視角的全息戰場,只

有少數人有賬號可以登入。

待日後,裝備升級,部署調動,全息戰場才會被賣給遊戲商。

岑閬:江傳,我會教你成為最優秀的指揮官。

軍校的要求每個畢業生都能成為臨時指揮官,教授團也是為這一目的設立的。

江傅愣住,他雖然靠打分制畢業,但心裡仍然為自己不能成為第三軍校最標準的畢業生而心虛失落。他的失落放大了他答辯時的恐懼。

岑閬注意到了這一點,另闢蹊徑,告訴他,他可以成為一名指揮官。他敢指揮千軍萬馬,那上臺也不足為懼了。

岑閬握住江傅的手指:“先站在我身後看,等你生完孩子,試著自己上手。”

江傅動了動手指,想起答辯那天,岑閬朝自己伸來的手,堅定有力,讓他生出所向披靡的勇氣。“好,謝謝你。”

岑閬心疼得要命,江傅本可以身心健康地長大,他不必有這些煩惱。

“吃飽了嗎?”

“嗯。”

岑閬:“去走走,療養院的雨景也很有特色。”

療養院有條貫通各處的封閉玻璃長廊,風吹不進,雨打不進。岑閬放任江傳在前面走,長廊像迷宮一樣,分出很多岔路,通往不同的樓棟。

江傅:“去哪邊?”

岑閬:“任何地方都能去。”

江傅便按照記憶裡的方向,朝江挽瀾的樓棟找去。岑閬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傅的目的很簡單,江挽瀾投資了一個億,腺體瘤藥物的實驗室產品說不定已經擺在他床頭了。如果能在樓下偶遇江挽瀾,看他的腺體狀態,就知道江挽瀾使用了沒有。

江傅有點兒希望江總願意信任自己,但理智上又覺得,江挽瀾應該會多等一等,等更多的資料出來確保穩妥。

江傳走到江挽瀾那棟樓,在拐角處站定,江總沒有出來,不過從這裡能看見二樓開著的窗戶,大雨磅礴,不斷地濺進窗戶,地板估計溼了一半。

岑閬站在江傅身旁,面色鎮定,手心裡攥了把汗。

如果江傅和江挽瀾是父子,如果江挽瀾一見面就能認出江傅,進而發現江傅懷孕六個月..那他的處境比較不妙。

自私一點想,岑閬希望自

己掌控揭曉真相,江挽瀾和陸京能承他的情,這樣便沒有立場阻礙他追老婆。

但是……江得走到了這裡。

岑閬不允許自己像江雋生命中那些小人,阻止江傅主動追求幸福。

上去看看?我記得江挽瀾拿到藥了。岑閬主動勸道。

江傅有些意動,他零星獲知的江挽瀾的性格,總覺得對方不會配合醫囑正確吃藥,他可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好。”

恰此時,樓裡一陣動靜,兩個黑衣保鏢,拖著一個吐血的中年人出來。

“江先生這次算手下留情了。”

“幹什麼不好,非得觸江先生的逆鱗。”“嚇死我了,剛才秘書勸江先生吃藥,江先生說不吃,那表情冷漠得好像要把藥扔到窗外。”

江傅:……

好凶。

他不怕陸上將的冷臉,不知怎麼,有點害怕傳說中冷血無情的江總。“天氣不好,我們下次再去吧。”江傅道。

岑閬忍俊不禁:“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