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彭家宅前方的簡易公路上出現了一長溜車燈,就像一群眼睛發光的野狼,在黑暗中是那樣的醒目。

藤田毅中佐坐在第二輛卡車裡,他冷峻從容的面孔下,是一顆焦灼和期盼的心。

他現在只能希望前方的中國軍隊僅僅是人數不多的小股部隊,不然的話,幾千日軍就將在已經夠足夠倒黴的今夜再次面臨絕境。

在距離彭家宅還有七八百米的時候,藤田毅下令停車,他可不想把明晃晃的車隊送到中國軍隊的槍口之下。

但是,他還是低估了前方那支中國軍隊的實力。

就在他命令所有車燈光關閉,士兵下車整隊,準備步行搜尋前進的時候,前方的夜空中升起了一片密集的尖嘯。即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見藤田毅那張慘白得不像人臉的面孔,他大聲疾呼道:“隱蔽!”

炮彈伴隨著他的聲音落了下來,瞬間的爆炸和火光籠罩了整個車隊。那些跳下車正在集結的日軍就像炸了窩的螞蟻,哄地一下就四散開來。

在經歷了近三分鐘疾風暴雨般的炮彈襲擊之後,炮擊突然就停止了。除了傷員們零星的哭嚎,這片黑暗中的區域竟然就此沉寂下來,一動一靜的強烈反差讓人感到莫名的詭異和恐怖,但是誰也不知道下次打擊會在什麼時候發生。

藤田毅從趴著的地上站了起來,他這時的心已經像是被來自北極的寒流侵蝕,完全凍成了一坨硬邦邦的冰塊。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前面不是什麼小股中國軍隊,而是一支起碼旅級以上的部隊,不然不可能擁有這麼多的火炮。

他轉頭看看同樣臉色白得毫無人色的幾個下屬軍官,又抬頭看看黑沉沉的夜幕,嘴裡說道:“諸君,為天皇陛下獻身的時刻到了,命令士兵們在黑夜中發起全體衝鋒,不衝過中國軍隊的防線就不要停止,能衝出幾個算幾個吧。”

說完就拔出了腰間的指揮刀,站在了隊伍的最前列,指揮刀向前一揮,就帶頭向前小跑起來。

就在他的身後,近四百個日軍排開了進攻隊形,端著手中的步槍,貓著腰在後面緊緊跟隨。他們沒有管地上的傷員和屍體,也不敢去想是不是下一刻自己就會變成他們中的一員。

藤田毅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帶頭衝鋒了,才小跑了不到100米,就開始覺得呼吸急促起來,心臟也在加速跳動著,不知不覺就被其他日軍慢慢越過。

他看著在黑夜中沉默前行的隊伍,心裡一片悽然,不知道今天最終有多少人能活下來,但是他知道的是,從今天起,混成24旅團將不復存在。

日軍的計劃很簡單粗暴,在黑暗的掩護下前行至中國軍隊陣地前200至300米處就開始全力衝鋒。

但是,讓他們失望的是,還沒到預定衝鋒距離,一顆照明彈就升上了夜空,本來被黑暗籠罩的這片區域,瞬間就像被一顆小太陽的光芒完全覆蓋。

聽到遠空中傳來的炮彈破空的尖嘯,幾百日軍不用軍官再發出命令,自發而絕望地發出了困獸般的嚎叫,開始全力衝刺。

但是從前方突然冒出的幾十個猛然噴射而出的火焰,讓所有日軍絕望到精神崩潰。那是整整幾十挺機槍射擊的火焰,在這種敵暗我明的曠野裡,哪裡還能找到活路。

他們已經徹底失去了思維能力,沒有人去想著怎麼活,因為沒有人還會存著這樣的僥倖心理。他們現在已經完全麻木,已經不在乎每秒鐘都在如雨般落下的那些炮彈,不在乎迎面呼嘯而來的成片的子彈在肆虐著別人或是自己的肉體。

他們就像行屍走肉般嚎叫著衝鋒,甚至還希望子彈或炮彈早點降臨在自己身上,也早點兒結束這種毫無希望的掙扎和痛苦。

周文趴在戰壕裡,不斷地開槍射擊。只是他覺得這樣的戰鬥已經沒有一絲挑戰性,甚至自己也開始變得麻木。

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只要一顆重量不過幾克的子彈頭,就能帶走一個鮮活的生命——哪怕這個生命是敵人的。

但這就是戰爭,你死我活的戰爭。

在幾年之後,就是對面的這種現在還能稱為生命的群體,對中國軍人,甚至對中國平民製造了更大、更慘痛的傷亡。

周文一想到這些,心裡那短暫的不適和不忍就瞬間煙消雲散。

每個有良知或者說是正常的人,在這種單方面大量收割敵人生命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心理上的波動,或不忍、或矛盾、或困惑。

但是周文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麼同樣生而為人,對面這個群體或是叫種族的人類,竟然在今後的幾年內幹盡了連畜生都做不出來的事。

他們以殺人為樂,不管你是軍人還是平民,也不管你是老人還是兒童,他們侮辱婦女後還要用盡殘酷的手段將她們折磨至死,他們把孕婦肚子裡的胎兒挑在刺刀尖上作樂取笑。

按理說這個群體或是種族已經進入了文明時代,甚至自誇為禮儀之邦,但是面對各種無助生命的哀嚎和痛苦,你們為什麼會笑得出來?你們為什麼會以此為樂?

是不是你們本來就——不是人?

周文的情緒波動也僅僅持續了一小會兒,但就是這麼一小會兒,戰鬥就已經接近了尾聲。

火炮和機槍已經停止了射擊,只有步槍手們還在搜尋和射擊著野地裡的任何可疑目標。照明彈一直就沒停過,落下一顆就發射一顆,始終把這片曠野覆蓋在光明之下。

今天的戰鬥是由蒙雨庭全權指揮,周文只是作為一個狙擊手在第一線作戰。

說實話,周文最喜歡的還是帶著一分隊的兄弟們親臨戰場,他最喜歡也最擅長的還是特種作戰。

之前一年多的辛苦經營,不管是建立產業也好,培養二分隊新兵也好,都是為了讓他將來帶領一分隊作戰時再無後顧之憂,再無資金或裝備短缺的情況。

現在,經過一系列的戰鬥之後,二分隊從指揮官到士兵都開始成熟起來,他們也許不會成為一分隊兄弟們那樣的兵王,但是他們依靠團隊的緊密協同,組成了一臺運轉精密的戰鬥機器,甚至是殺人機器。

而且在不遠的將來,這臺機器上還會新增更多的部件和功能,比如飛機,比如坦克。他們的發展潛力還非常巨大,周文也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