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陽域,高氏家族。

此刻叔侄二人,相對而坐,皆沉寂無聲。

“二叔,好像不止半個月了。”高家主終於開口。

“……”高主簿沒有回應,看著茶水上升起的霧氣,似有修行的感悟。

“您說過,開陽山的山勢已經斷絕,對於修行者而言影響極大,尤其是對煉神境的大修行者來說,更是渾濁不堪,非久居之所。”高家主再度開口,這般說道。

“……”高主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對靈茶品質感到十分滿意。

“您說作為一尊大修行者,最多十天半個月,他必將離山,捨棄開陽。”高家主面色不變,再次說道。

“……”高主簿默默放下茶杯。

“最近十日,他長居開陽山,只讓一個小輩,西去曲江,便已收服羅氏!”

高家主低沉道:“昨天夜裡傳來訊息,這小輩奉命,東去金嶺,滅掉了趙家!”

“……”

高主簿沒有說話。

這訊息之所以來得快,還是他司天監的渠道。

以高家的能力,將訊息傳到宣陽域,至少要到今天,才能獲悉其中的詳細情報。

“我看這位玄天觀新任掌教,不像是要離山的樣子,倒像是要重振宗門,接續山脈。”

高家主神色複雜,開口說道:“二叔,你年逾百歲,又當了三十年司天監主簿,閱歷深厚,這次……”

“差不多得了。”

高主簿惱怒道:“一提再提,有完沒完?老子又不傻,明擺著的事情還看不出來嗎?”

他頓時拂袖,旋即嘆了一聲,無奈道:“老夫猜測,應該是這位新任掌教,已經得到了山脈接續之法!所以,他之所以隱在開陽山上,從不現身,應該就是正在嘗試修復!”

“那開陽山呢?”高家主略顯苦惱,嘆息說道:“過往玄天觀鼎盛,咱們歷代先輩,也不敢覬覦!但如今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家族籌備許久,耗費甚巨,而且……老祖壽元將盡了。”

“……”

高主簿聞言,不由沉默,此中利害,他自然是知曉的。

過得片刻,才聽他開口說道:“其實老夫此番,主動請命,自神都而來,前往紫陽域,便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

“二叔可有良策?”高家主眼前一亮。

“且尋機會,看是否能夠借用司天監的權柄,壓制開陽山!”高主簿這般說道。

“且尋機會?那不就是沒有良策……”高家主嘆了一聲。

“當年好在沒有舉薦你去神都,否則以你的性子,早該被皇帝砍了腦袋。”

高主簿無奈地說道:“你可知曉,如今得來的訊息裡,鎮陽王修成煉神,一場隔空博弈,依然敗在那玄天掌教手中……”

他吐出口氣,說道:“玄天掌教,怕是在煉神境當中,也屬強者!如今對方要重建玄天觀,開陽山便是宗門根基,咱們一旦出手,便是不死不休的宗族之戰……除了借用朝廷司天監的勢力,別無他法!”

說完之後,他便又繼續說道:“近些時日,老九在紫陽域當中遊走,你傳信給他……接下來跟隨在老夫身旁,回頭上報之時,添他一筆,再用些寶貝,運作一番,將他調入巡察使,並非難事。”

然而聽到這話,高家主微微點頭,便要書信一封,去往紫陽域。

但就在此刻,卻見有書信從外邊傳來。

他接過一看,不由怔住。

高主簿見狀,面色微變,隱約有些不安。

“出什麼事了?”

“這是老九的訊息,兩日前發的,今日才到宣陽域。”

高家主語氣略顯複雜,說道:“裡邊提及了他與三十五弟,以五獄迷魂鏡,搭建陣法,又因臨時變故,移去近山鎮。”

“冥王宗的五獄迷魂鏡?”

高主簿皺眉道:“他們想要佈陣,以五獄迷魂鏡,操控對手?紫陽域當中,哪一家值得借用五獄迷魂鏡……嗯?豐禾縣的近山鎮?”

他聲音忽然滯住。

然後這位司天監的主簿,緩緩抬起頭來。

氣氛略顯沉寂。

高家主點了點頭,低聲道:“就是那個在訊息裡原本還是煉氣境,這次卻憑一己之力,屠滅金嶺趙家的瘋道童。”

他隱約間有些口乾舌燥,便要立即書信一封,要將此事送往紫陽域。

“以高家的傳訊,遙遙前往紫陽域,少說明日才到,來不及了。”

高主簿面色微變,說道:“我書信一封,以司天監的渠道,傳給老九,今夜就能到!”

他正要書信一封,卻停頓了下,低聲道:“此次負責紫陽域的那位金衣巡察使,與我有些嫌隙!這信件出去,怕是落人把柄……”

“那麼老九,還有三十五弟,如何是好?”

高家主沉聲道:“那小子可是連金嶺趙家都給屠了!老九的修為,頂多也就比趙家之主稍高些許……三十五弟,還要稍遜一籌。”

“不要過於悲觀,也許那小子,是仗著玄天掌教賜予的底氣,在屠滅金嶺趙家之後,老夫就不信,他還有餘力。”

高主簿先是寬慰了一聲,才又沉吟著道:“不是說訊息裡,這小子不過煉氣中游?僥倖煉成道基,不見得多麼強大,其實傳言有時候,也未必屬實……”

他這樣想著,微微撫須,昂然說道:“這種誇大其詞的事情,我在司天監當了三十年主簿,見得多了!”

這番話隱約有些耳熟。

高家主面色微變,心裡愈發不安。

“……”

高主簿似乎也反應了過來,低聲道:“再不濟,總該相信五獄迷魂鏡罷?當年在冥王宗之內,這也是數得上名號的寶貝……”

五獄迷魂鏡,以冥王宗秘法施展,輔以幽冥大陣,威力無窮!

此陣號稱,煉神以下,無法抵擋。

只要沒能修成陰神,哪怕是以鑄鼎大成,極度凝練的魂魄,都經受不住五獄之苦,最終淪陷其中。

“但只借得了五獄迷魂鏡,而且當年此寶有損,並不完整。”

高家主低聲道:“沒有相應秘法,也沒有幽冥大陣……”

“那大約無法應付鑄鼎境界。”

高主簿想了想,說道:“可是鑄鼎以下,綽綽有餘,縱然道基巔峰,也必然淪陷。”

他說到這裡,不由得又笑著道:“你大可放寬心了,就算這陸萬懷有殺伐的底氣,能屠滅金嶺趙家……那也不過是被賜予一柄‘利器’罷了!”

“論起本身,他終究還是區區道基初境,一座道臺,只煉真氣,未煉魂魄。”

“真要說來,他的魂魄與世間芸芸眾生,普通百姓,全然無異,甚至在神志毅力等方面,未必比朝廷軍中武夫來得堅韌!”

他撫須說道:“以老夫的見識,足能判定,此陣可行!”

高家主神色複雜,抬頭看了他一眼。

高主簿似乎想到什麼,臉上的笑容,僵滯住了。

片刻後,才聽這老傢伙悶聲道:“備好車馬,老夫立即動身,前往紫陽域。”

“如此,我也放心了。”

高家主聞言,才總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