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不久,又發生一件不愉快的事,鄭老師失戀,不想幹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和潘老師好後,徐玉梅就處於空白階段,鄭老師就以信件方式,向徐玉梅老師展開主動攻勢,徐玉梅老師是大家閨秀,還是比較講究男人的品味的,她覺得鄭老師人倒不錯,教學也可以,就是對他說話有時有點粗俗、有點隨意看不慣,鄭老師是農村走出來的孩子,大學並沒有改變他的本色,說話愛開玩笑,說些調情的葷話,平時在宿舍也是穿著隨便,拖鞋短褲,還有一個我都說他的壞習慣,隨地吐痰!這就是徐玉梅老師不喜歡的。

於是有一天就把鄭老師的信全退回給他,鄭老師即刻受不了,還借酒裝瘋的跑到徐玉梅的宿舍尋死尋活的!

而且有一節課都沒有去上,還好賴老師臨時改為體育課了。徐老師也被逼得哭哭啼啼的。我回來馬上找鄭老師來,先嚴肅批評他不上課的事情,然後說強扭的瓜不甜,你硬來也不行啊,反而更讓對方失望。我說感情需要經營培養,你和她好好聊一下,問她看不上你是什麼原因,對吧。我要他冷靜下來想想。又找徐玉梅老師,她把自己對鄭老師的心裡話告訴了我。我說鄭老師人品不壞,這是本質。就是有些習慣需要改一改,這個我們可以給他一段時間,他對你一片痴心,你一口拒絕也讓他接受不了。是不是這樣,再留一點時間,看他表現。徐老師也點頭了。

我又回頭對鄭老師說了,徐老師對他看不慣的行為與說話的方式。鄭老師說:“這個我可以改啊!她怎麼不和我說呢?”我說我都給你說過,比如愛隨地吐痰,還有說話有點下流的,你改了嗎?你不改,我也救不了你。我說人家是大家閨秀,從小到大都是三從四德的教育,講究涵養、分寸。知道嗎?

過了一個多月,他們好上了,據說鄭老師還帶著禮物,專門去徐玉梅老師家了,向她父親懇請把女兒嫁給他,還當著她父母親和弟妹的面,跪下發誓:請兩位長輩放心,保證永遠愛徐玉梅,不棄不離,否則讓雷劈死。

這種壯舉只有鄭老師才做的出來,我說你這著棋厲害。他們很快就結婚派喜糖了。他們的結合,我也高興,就是怕鄭老師將來又犯老毛病。

有人想撮合我和曾媛媛老師,我說不合適,她的沉悶我就不喜歡。據說她也覺得不合適。

馮老師有家了,王靜、賴勝遠老師據說都有物件了,目前除了我,只有曾媛媛沒有主。我也是心力交瘁,還沒從潘老師那裡走出來,經常晚上睡不著,想著她的好,不禁流淚、感概萬千!

局領導瞭解我狀態不好,怕我睹物思人,乾脆把我調到局裡教研組任副主任,讓我在這閒職位上“療療傷!”

又回到市中心,離家近很多,教研組是一個比較閒的地方,主要是解決教學中的突出問題,教學方法的改進,優秀教學經驗的引進試點,學校優秀教師教案與教學方法的總結推廣。主任是個快退休的老幹部,我看他也是沒有什麼衝勁,按部就班完成專案就好,他主要就是做計劃,聽總結,去開會,每天看報喝茶翻翻下屬的報告、審批一些檔案。三個組都有組長,但都是三四十的中年人為主,他們有些具有豐富的教學經驗,有些曾經是優秀教師標杆,但在缺乏動力的領導下,有勁使不出,漸漸也就磨平了鋒芒,適應機關按部就班,人也變得油滑,表面都很客氣,不知道心裡裝的啥。我很不習慣這種氛圍,也覺得以我副職一力,很難改變這種現狀,並且我內心的傷還在折磨著我。我也變得越來越消沉,但我知道這不是真正的我。

那一段時間,我夜晚睡不著,就會去市裡的夜市溜達,也會在大排擋隨便弄點吃的,慢慢喝著啤酒,直到半夜。

有天晚上,我看有幾個人,在街邊路燈下,擺一個小桌子,下著圍棋,象棋我比較熟悉,圍棋還是比較新鮮,就再旁邊看,但看完半天也沒看懂,他們嘀咕的專業語言,我有些懂、有些不懂,比如“立!”我看明白,“打吃”我也看懂了,但說什麼“沒眼了”“不夠眼位”就不懂,旁邊一個人說,“圍棋要有兩個眼,才能活。”還有人說:“你那是假眼!”我都不懂。我問:“你們是哪裡學的?”一個棋手抬頭看我一眼,“我們都是跟何半仙學的。你要學,去找他。他平時都在這裡,今天不在。”我看時間不早,就回家洗澡睡覺了!

我認識何半仙是在一個月之後的晚上,我正吃著夜宵喝著酒,有一群人也過來吃夜宵,其中就有上次站我旁邊給我講解過的人,他見我就說:你也在這裡啊?哎,你不是想認識何半仙嗎?你過來認識一下,又向一個年紀約莫四十歲的人耳邊說了幾句,那人就轉身對站起身的我說,“幸會幸會!我叫何有霖,大家都叫我何半仙,你想學圍棋嗎?”我說:那天我就是看不懂,好奇看看,圍棋是中國國寶,我還看不懂有點想了解。”何半仙說好啊,那天有空教你,很容易的!正好我這有兩本圍棋的書,先借你看看。你一個人吃,不如拿過來我們一起吃一起聊。”

這群人很雜,有銀行的、有大學生、有工人、有機關單位的、有企業的管理者、我說我在教育部門工作、沒有具體說那個部門、而且我只是個普通職員、因為不熟悉、不急於讓別人知道自己。何半仙就說:就叫你小陳。大家聊的都是圍棋,這是共同的興趣愛好,走到一起來了!夜裡一點多,大家就散了。

我回去睡不著,就把何半仙借我的書翻一翻。

第一本書是講日本圍棋的發展歷史,有很多故事。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著名的“吐血局。”日本圍棋源於中國,先在寺廟裡流行。日本戰國時代,三位傳奇人物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都酷愛圍棋,戰國武將中有30%—50%為圍棋愛好者。織田信長尊當時棋力天下第一的日海為“名人”;豐臣秀吉賜予日海每年二百石的俸祿;德川家康為日海設立了棋所。在“棋所”位置上的棋手即被稱為“名人”。其職責是總理圍棋事務,指導將軍弈棋,壟斷圍棋等級證書的頒發權等。德川家康每年還支付給日海祿米五百石。因為地位類同國師,所以名人擁有至高無上的社會地位。名人必須由水平最高的棋手擔任。當時因棋藝高超而享有祿名的還有另外三個嫡派,即安井家、井上家、林家,加上本因坊,合稱“棋所四家”。為了名人位的歸屬,日本圍棋史上演繹了無數血淚爭棋,其中最慘烈的一幕當屬“因徹吐血局”。日本圍棋史上著名的,被稱為古今無類的丈合三妙手就出現在這一局中。輸掉此局後,26歲的赤星因車吐血當場,並在數月後身亡,令人唏噓不已。

還有一本是介紹中國棋童吳清源到日本成為一代宗師的經歷。

吳清源(1914年6月12日—2014年11月30日),名泉,字清源,是世界圍棋革命的推動者與實踐者,有“棋聖”之稱。1914年6月12日出生於中國福建省福州市的名門望族,後舉家遷居北京。早年即在圍棋上表現出過人的天分,有“圍棋神童”之譽。11歲時成為北洋軍閥段祺瑞門下棋客,時常出入北京中央公園(現中山公園)來今雨軒棋席。14歲東渡日本,開始職業棋手生涯。1933年,年僅19歲的吳清源運用自創的“新佈局”對陣本因坊秀哉名人,翻開了圍棋史上嶄新的一頁。1936年,加入日本國籍。自1939年至1956年,在十番棋擂臺擊敗了同時代所有超一流棋手,令當時日本棋壇所有頂尖人物全部降級,創造了圍棋界的“吳清源時代”,被譽為“昭和棋聖”。在圍棋理論上,提出了新佈局思想以及以大雪崩內拐為代表的吳清源定式。晚年將主要精力放在了提攜後進、促進圍棋國際化和中國圍棋的發展上,更以畢生之體悟,融匯古老的中華文化。

這兩本書雖然簡單瀏覽,但還是激起我對圍棋的濃厚興趣!

兩天後,把書看完,晚上又見到街角的下圍棋的人,很多都熟悉。何半仙也在,我就把書還給他。他說明天星期六,你們三個和小陳就去我家,我教你們。

圍棋一黑一白,雙方輪流下,下棋前,雙方先猜先,裁判用手隨便抓一把棋子,雙方猜是單還是雙,猜中的執黑棋先走,一人一次下子,看誰圍的地盤大,它不是簡單地圍,你的地方只要能落子,對方都可以進來,你要圍住,就有激烈廝殺,圍棋規定有兩個眼,就是活棋,否則就是死棋。

最後把死棋子拿走,計算圍的子數,決定誰勝。

圍棋棋盤橫豎都是十九條線,形成格子狀,棋子就放在橫豎線的交叉點上。十九乘以十九,圍棋棋盤一共361個點位,黑棋先走有優勢,點棋子時要讓出几子,所以黑棋要有185子就勝,白棋177子就勝。

我學圍棋一方面是興趣,更是為了逃脫愛情的創傷。下圍棋會精力集中,讓我暫時忘記了一切。

那時正好有中日圍棋擂臺賽,聶衛平抵擋日本棋手到最後,舉國歡慶,他也成為圍棋界的“抗日英雄”!

白天上班,根據主任佈置的任務,我負責帶一個小學課程教研組,這個組三個人,兩男一女,都是老資歷的前輩,我就先了解目前研究的專案,但我覺得他們脫離一線教學遠了,更多的是主觀的或者理論的導向,於是我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就組織他們跟我去市裡幾所小學走走,一是聽你課,二是聽教師覺得教學的難點問題,一一記錄,回來討論,主要圍繞“如何教、如何學”展開。最終教和學是互相關聯的,關鍵還是如何教方面?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我就把課題定下來:“教師如何在生動有趣中把教學內容傳遞給學生?”我又帶著這個課題,到學校聽深受孩子喜愛的老師的課,要大家紀錄分析每個老師在生動有趣與知識結合的完美融合案例,有些生動有趣是脫離了教學內容和知識的就不可取!一個月下來,小組成員的視野開啟,研究的興趣,討論的話也更多。

晚上我就看圍棋入門知識,圍棋定勢,角上死活棋等。我也買了一副圍棋,在棋盤上覆盤一些棋譜。不停地猜想雙方下每一步的思路。我也偶爾去找何半仙等人對弈,何半仙個頭不高,眉毛粗短,剃個短寸發,髮絲黑中帶白了,他愛抽菸、喝酒喝茶,下棋他不喝酒,茶必須有,煙也是,他曾經四次奪得市圍棋冠軍,代表市隊去省裡比賽也拿過個人第四名。我向他討教,必須買幾包煙給他。他總會客氣地說,你以後就別那麼客氣了!他從讓我五個子開始,每次下完都會覆盤,講一下那個地方下錯了。我進步很快,一個月後,他只能讓我三子了!

何半仙有個老婆,有人叫她師母,有人叫她嫂子,我就叫她嫂子,何半仙比我大,叫嫂子親切些。嫂子很大方,也很勤快,我們週六、日去下棋會買些肉菜,都是她為我們做飯做菜,她圍裙一紮,忙裡忙外的,還給我們煮水泡茶。她身體胖胖的,但很結實,臉圓圓,頭髮經常留著汗水,我們不下棋的,也會幫她撿菜。其它她都不要我們幫手!何半仙有這個老婆,我覺得很幸福了。因為我們也去過別的家,有些女人看我們下棋就一臉嫌棄,啥也不管。有時還說:你們幾時才下完啊!都不想吃飯啦!

何半仙夫妻有個男孩子,也很懂事,經常母親一喊就幫著做些家務事,餘下時間做作業,看書。他好像不受我們的干擾!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很少去何半仙家,因為我覺得每次去,嫂子都很辛苦,而且有些人還下棋下到半夜。最不好的是有的人去了不買菜,又吃又喝的,他們也是一般家庭,收入不多,久了一定會造成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於是我再三叮囑那些棋友,去一定要帶菜帶酒帶茶。

我反而會約棋手去市文化館那個陳舊的棋室。很快我與多數棋手可以平手不讓子對局了。我也參加了一次市裡的比賽,闖入前十名。後來我覺得下棋有點浪費時間,下的就比較少了。

何半仙還是經常會約一下,他也喜歡詩歌、主要是古典詩詞,他說他最喜歡惠能六祖的那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他喜歡有哲理的詩歌或者空靈的詩歌,比如王維的詩歌。我說:“你信佛嗎?”他說:“佛在我心中,悟道便成佛。”

他寫的詩歌更像打油詩。有次一起去郊外遊玩,前面有一棵枯死的大樹,他邊走邊隨口道:“遠看是一棵樹,近看還是一棵樹,走進仔細看,確實是一棵枯死的樹。”我們大笑!我也應道:“遠看是一棵樹,近看是一棵木,是樹還是木?簡單變模糊。”大家又樂!

何半仙下棋很穩,他會著眼於大局,很注意佈局階段,儘量不與對手展開激烈的搏殺,就算有區域性搏殺,他也會盡快脫先,甚至為了大局犧牲區域性的棋子。一般來說,他的棋,彈性比較大,周旋的餘地也很大,棋子之間的連線,看似鬆散,其實關聯密切。不易被吃,就算你吃了,他也會透過交換取得自己的地盤。看他下棋如行雲流水一般,經常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柳暗花明又一春。”

他下棋絕不悔棋,落地生根,他說棋如人生,棋品如人品。他也非常注意收官階段,他說如果官子收的好,一下可以增加十幾目。這些都對我有很大影響。

我和他交流了很多,也把我的愛情故事說給他聽,他感慨萬分,說了一句:“她是真的愛你!”他說:“我有個妹妹、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一下?”我說:“別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下棋就是怕自己走不出來,我剛有點好。就別把我推進火坑了。”

後來我見過他妹妹,果然是出水芙蓉,水靈靈的大姑娘。那時她有了男朋友了。

何半仙的抽菸、喝酒、熬夜,把他身體拖垮了,有晚我和他吃夜宵、見他心情不好,他說是嫂子說他:“兒子要考高中了,是不是關心一下,少下棋。”我說:“嫂子說的對,你也不必和她吵!”他說:“在家哪有她說三道四的份,管天管地也別管我!家裡從來都是我說了算。她算個屁。”他喝了不少啤酒,後面老闆又送了西瓜。他吃完西瓜突然嘔吐起來,用手捂著肚子,頭上冒汗,說好痛,人都站不起來。我趕緊叫車把他送醫院急診室,他路上還吐了幾次。

急診醫生查後是急性腸胃炎,馬上開藥方,我辦好繳費手續,就催護士快點輸液,那個護士就頂我一句:“催啥催,沒看這裡也有人要輸液嗎?怎麼也有個先來後到的。”我說:“人家痛的要死,重病患者應該優先。”她說:“他死不了,等我打完這個。看你滿嘴酒味,喝那麼酒。”我說不過她,就說:“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冷血動物。”她說:“對你來說冷血一點好。”這才給何半仙打針,我就打電話給嫂子,她很快就趕過來了!我也陪坐在床邊,和嫂子講經過!

中間輸液不滴了,我又去找那個冷血護士,我說麻煩你過去看看,輸液不滴了。她站起看,我才發現她個子好高啊!那眼神冒著尖銳的光,她走前、我走後,我看她腳步飛快,到床前把膠布撕開,針頭一拉一推,就又可以了!有醫生喊她:“嬌豔”,她應道:“來了”!就一陣風走了!我記住了她的尖銳的目光,記住了嬌豔或者是焦豔這個名字。

新人一代勝一代,何半仙后來棋力不如很多後起之秀,也和我有贏有輸。我的精力也放到工作上了。不久就有人告訴我他和嫂子鬧離婚,我專門去他家和他長談,我說;“相信我的眼光和感覺,嫂子絕對是個好女人,你要離婚就再也不會找到那麼善解人意,勤快操持家務的老婆了!而且你要為兒子著想啊,他正要考高中,關鍵的時候,你怎麼也不能提離婚。”我也和嫂子溝通,問:“他為啥要離婚?”她說:“他外面有女人了。”她哭著說:“我可以原諒他的錯,只要他們今後不來往就好了,婚我是堅決不離的!”

我知道何半仙是個大男子主義者,我行我素,正因為這點,他不可能不與嫂子產生摩擦,尤其是在兒子考高中的特殊時期。他外面有女人我覺得有點奇怪,推想估計在家吵鬧沒意思,找個安慰吧!後來聽說他找的女人是個寡婦,會做生意,還很有錢。他們最後還是離婚了,我感到非常惋惜。後來見過與何半仙結婚的那個女人,長得並沒有嫂子漂亮,也沒有嫂子大氣。我給何半仙送了一罐特級龍井茶。他們邀我吃飯,我婉言拒絕了。

半年後,何半仙又和那個女人離婚了,他孤寡一人,也不願與嫂子復婚,又過幾年得了肝癌去世了!還是嫂子和他兒子把他安葬了。

我內心感謝在我情緒低迷的時候,何半仙教我學圍棋,結識不少朋友,讓我度過最難熬的時光。他的結局也讓我感到痛心無奈。別人的感情有時你很難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