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梅因第一時間知道江灼灼回來了，還帶回來兩隻鷗鳥，據說看起來是一對母子。

“殿下。”

梅因親自出來迎接江灼灼，其他女僕也跟在她的身後。即便江灼灼平時根本不講規矩，出個門還表示自己要“微服私訪”，在外人面前她也要為江灼灼擺足排場，不能讓任何人看輕了江灼灼這位領主。

這個架勢果然把兩隻本就如墜夢中的鷗鳥唬得不敢再跟著往下飛。

江灼灼倒是小炮彈似的朝梅因飛了過去，落到梅因肩頭啾啾啾啾地給她講莫吉在種植方面的天賦。

她覺得這種有毅力在某個領域下苦功夫的人才很值得招攬！

這是江灼灼第一次提出要招攬回來的人才，梅因自然不會怠慢。

她笑著讓人把莫吉母子倆請下來。

很快地，兩隻鷗鳥忐忑地落地，化為十分拘謹的母子二人。

梅因朝莫吉母子倆一笑，一邊讓人去按照江灼灼的意思擬寫合同，一邊邀她們入內說話。

城堡中有專門的會客處，即便不是江灼灼的居住區，依然裝潢得典雅富麗。

莫吉母子倆看著那光可鑑人的地板，總擔心自己踩在上面會把它給踩髒，恨不能當場變回鷗鳥飛過去。

這也是鳥族的特性，每次一緊張就控制不住產生想化鳥的念頭。

大概是維持著鳥形讓她們有種離母神更近的感覺，能讓她們更有安全感。

水手們每次一回到家鄉的碼頭，大多也都是化為鷗鳥落地。

就好像孩子撲進母親的懷抱。

梅因微笑著說道：“既然你們要為殿下工作，那麼還是應該向你們介紹一下。”她看了眼正在啄食自己那份水果拼盤的小圓鳥，“僱傭你們就是我們的九殿下，也是沃野行省的現任領主。”

莫吉母子倆不敢置信地看向江灼灼。

小圓鳥正十分文明地把瓜仁吐到盤子邊緣，沒有學那些沒素質的鳥崽子那樣噗噗噗亂吐。

她感受到眾人朝自己投來的目光，疑惑地回望過去，烏溜溜的眼睛裡滿是疑問：怎麼啦？你們怎麼都這麼看著我？

莫吉一下子就懂了，為什麼新領主到來後沒給他們加稅、為什麼新領主把滷豆的售價定得那麼低。

原來眼前這隻小圓鳥就是他們的新領主！

她看起來還沒成年，對這個年紀的小鳥而言，很可能既沒生出野心，也沒生出貪念。等以後……

莫吉及時遏制住了自己過於悲觀的想法。

不管怎麼樣，眼下他們都因為領主的仁慈而得到了極大的好處。

至少在這次歸航之前，他從沒想過能在這樣寒冷的冬天，與他的母親一起翱翔於皚皚雪原之上。

莫吉與母親一同起身，鄭重其事地把手按在胸前，朝江灼灼行了個非常標準的禮。

這是船長專門給他們訓練過的，說是在外面見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必須要這樣表達自己的恭敬。

江灼灼見他們都這麼認真，也化出人形與他們相見。

她是幾個大陸上都很少見的黑髮黑眼，準確而言她的眼睛是帶著點琥珀色的，與她原來的長相一模一樣。

江灼灼笑眯眯地邀請：“都快飯點了，你們也一起吃點吧，吃完再回去把東西搬過來。對了，你們要是認識什麼有特殊天賦的人才也可以推薦給我。”

莫吉母親忐忑地問：“什麼是特殊天賦？”

江灼灼說：“就是像莫吉這樣的，會種植、會養殖的。”她興致勃勃，“比如能分辨出哪些菌菇能吃，還能想辦法把它們批次培養出來的！”

雖說現在還是冬天，菌菇估計都沒能長出來，但是俗話說得好，人要看得長遠！

不從現在開始做準備，怎麼能在最適合的季節吃上最香的菌子？亂吃野生菌不可取，還是得發展人工培育食用菌技術才行。

她可不是單純想吃菌子，是想研究一下菌子能有什麼增益效果！

哧溜！

莫吉不太確定地追問：“你說的菌菇是那種吃了可能會抽搐、癲狂甚至中毒身亡的菌菇？”

江灼灼：。

不是，怎麼都到異世了，吃了菌子還得躺闆闆啊。

連症狀都一模一樣！

不愧是致力於成為東大陸植物學家的植物愛好者，連毒菌菇的特性都這麼瞭解。

江灼灼接收到梅因投來的視線，霎時又很想變成鳥逃之夭夭。

梅因接力維持住自己的笑臉，語氣溫柔地詢問江灼灼：“殿下是準備以身試毒嗎？”

危！

上一次梅因露出這種可怕的笑還是上一次！

江灼灼瘋狂狡辯：“才不是，我想吃的是食用菌，都說是人工栽培的了，絕對不是那種來歷不明的毒菌子！！”

梅因看著她那心虛的模樣，暗自往本日日程上添了一項：等會要去找海蘭娜叮囑她千萬不能給殿下煮來歷不明的菌子。

至於世上到底有沒有江灼灼所說的食用菌，還是得先看看再說。

《帝國植物圖鑑》上可沒有介紹過菌菇！

像風鈴果那樣的酸果子，那也是大家都知道它少少地吃點有益處、吃多了對身體有害——但也是有害而已，並不會直接致死。

菌菇死起人來可是立竿見影的。

她們不能用命去賭運氣。

梅因朝莫吉母子倆抱歉地笑了笑，拎著江灼灼去別處進行思想教育。

她倒不是看江灼灼年紀小就覺得自己可以教訓她，而是作為領地副官本來就有勸諫的職責。

莫吉母子倆面面相覷，隱隱窺見了一點梅因副官的……無奈？

如果自己身邊有人心心念念想吃菌菇，他們肯定也會很頭疼的吧！

那可是會死人的！

兩人正不知自己該不該等下去好，就看到個身著銀灰色外套的老者走了進來。

對方一頭梳得一絲不苟的銀髮，臉上的皺紋都往下耷拉著，看起來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莫吉母子倆忙又齊齊向對方行禮。

來的人自然是老盧，自從在這邊蹭了頓飯，他就不再讓人單獨給自己送飯了。

冷不丁在這邊看到兩個生面孔，老盧本來想轉身就走，偏偏對方又已經在向他行禮。作為一個以紳士自居的古板老頭兒，老盧還做不到在別人對自己表現出尊敬時撇下別人離開。

想了想，老盧還是邀對方一起坐下，好奇地問：“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只有自己在這裡？”

莫吉如實把自己的來歷告知對方，並說起江灼灼臨時被梅因副官拎走的事。

老盧與一般貴族還是不一樣的，他主持建築工程時本來就會接觸許多平民，對待普通人並沒有其他貴族那麼傲慢。他的關注點落到了後面那件事上：“菌菇真那麼好吃嗎？”

好吃到連這麼會吃的江灼灼都惦記著冒死吃上一口！

莫吉：“……”

老盧的想法是，普通人吃了會死的東西，他們吃了卻不一定會死。

畢竟許多普通人連想在冬天出門都做不到，扛不住菌菇毒性很正常。

他們不一樣，他們可是得到過母神祝福的，像他這樣活了三百歲多的，曾得到過整整三次母神的祝福，體質比普通人強悍多了！

普通人的話，許多都熬不到可以獲得母神祝福的歲數就死了。

老盧帶出過那麼多支自己用著順手的工程隊，曾送走的老朋友可真不少。他偶爾午夜夢迴年輕時與人歡笑暢飲的時光，醒來後往往會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那些人的模樣。

這興許就是活太久的壞處。

倒是許多討人厭的傢伙總也死不了，年復一年地相看兩厭。

扯遠了。

總而言之，老盧認為普通人吃不得菌菇是因為他們自己不行，而他肯定是可以吃的。

莫吉：“………”

難怪聽人說皇都那邊還有專門治療食物中毒的醫院，看來像他們領主那樣明知有毒還想冒死試一試的人還真不少！

莫吉說：“我也沒吃過，不知道好不好吃。”

莫吉母親說：“我……我可能吃過。”

老盧的目光立刻落到了莫吉母親身上。

莫吉母親說：“那是我小時候的事了，那時我妹妹才剛破殼不久，我媽媽不知為什麼每天都沉浸在悲傷之中，說我們這樣的人生下來只會受苦。”

“所以有天她給我們做了一鍋很好喝的湯，味道非常鮮美，我喝完以後做了一整夜的美夢。”

莫吉母親的神色有些傷感：“我們第二天早上醒來了，但我媽媽沒有醒過來。”

莫吉說：“媽媽，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莫吉母親說：“按照長輩們的說法，這樣的事是不好讓別人知道的。如果有人知道我媽媽想帶著我們一起去死，別人會看不起爸爸，也看不起我們。”

莫吉想起幼時見過幾次的那個身材佝僂的老人，對方看起來很瘦，性情也很孤僻，每次他們過去時總能看到他一個對著森林的方向出神。

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只覺這人很不好親近，他們兄弟倆也就不喜歡跟媽媽去看這個怪怪的外祖父。

媽媽察覺了這一點，也不勉強他們，只喊上姨媽一起過去。

後來，外祖父就死了。

莫吉心裡很難受，他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段往事。

老盧聽完了母子倆的對話，心裡並沒有太多的感觸。

他已經見證過太多的死亡，不會再被這種事觸動半分。

老盧的目光轉到了不遠處那扇門上。

門在下一瞬開啟了，江灼灼兩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剛捱過訓的江灼灼明顯有點蔫答答的。

老盧正要問一句“今天吃點什麼”，就聽旁邊的老婦人在他之前鼓起勇氣開了口：“殿下，你說的事也許可以讓我妹妹試試。”

“她一直沒有結婚，這些年獨自在森林裡面獨居，我曾發現她私下栽培菌菇。”

她一開始也不理解妹妹這種行為。

後來姐妹倆在父親下葬那天抱著對方哭了很久，妹妹才向她吐露自己的想法——

要是這東西可以只保留那種好吃到能讓人做美夢的味道，而不會把人毒死的話，媽媽那天以後也許就能擺脫悲傷、好好生活了。

莫吉母親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始終沒走出那場噩夢的不止是她們的父親，還有她的妹妹。

難得有這樣好的機會，她也想幫助妹妹走出森林——也走出過去的陰霾。

莫吉母親說：“她應該已經掌握了培養出能吃的菌菇的方法。”

江灼灼兩眼一亮，整隻鳥又支稜起來了。

什麼？

她剛才就是隨便舉個例子，結果居然真的有這方面的人才？

難道眼前這一家人都有點神農血脈在身上？！

她的運氣可真好哇！

菌子自由指日可待！

眼看江灼灼又開始躍躍欲試，老盧當即把自己那套大意是“他們不能吃是他們的事，咱吃了準沒事”的理論講給江灼灼聽，積極表示到時候開吃的話可以算他一份。

江灼灼聽得連連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梅因：“………”

累了，毀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