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麗坐在臺燈下看書看得頭暈腦脹,正想著喝點水,哥哥徐斌敲門走了進來。

“哥,剛才爸在外面跟誰說話的?”徐麗好奇地問。

985廠雖位於深山溝裡,但周邊有兩個大企業,一個是山城鋼鐵廠的基江鐵礦,一個是大通煤礦。

基江鐵礦存放炸藥的炸藥庫以前就在985廠家屬區對面,當年武鬥時“保皇派”浩浩蕩蕩開到雙河,在馬路上盤查過往行人,甚至打算攻佔炸藥庫。當時廠裡如臨大敵,老廠長親自組織基幹民兵駐守家屬區,以確保廠裡幹部職工的安全。直到解放軍204部隊進駐工廠,成立軍管會,實行軍事管制,幹部職工才鬆下口氣。

鐵礦效益大不如以前,據說都快倒閉了,那麼多礦工即將失業,天知道會不會跑985廠來偷東西。大通煤礦效益不錯,但礦上魚龍混雜。

為確保廠區安全,保衛科每天晚上都要組織經濟民警巡夜。徐斌巡邏到家門口,自然要回家看看下午剛從縣城回來的妹妹。

他摘下大簷帽,咧嘴笑道:“勞資科的呂科長,他來跟咱爸談你回來補習的事。”

廠裡管人的有兩個科,人事科管幹部,勞資科管職工。

對全是職工的徐家而言,勞資科長是真正的實權派!

徐麗嚇一跳,驚問道:“呂科長都知道了?”

徐斌嘿嘿笑道:“廠領導對你們很重視,要辦一個高考補習班,讓愛民輔導你們複習。我剛才路過車隊,施隊長說錢主席讓他明天一早安排車去基中把錢開生、姚遠、姜慶澤都接回來!還要派車去大通,接陳滄海、韓奧輝和孟淑琴。”

徐家和韓家關係好,徐斌跟韓愛民是發小,徐麗小時候就跟著韓家姐弟玩,一直以韓愛梅、韓愛蘭為榜樣,學習很認真,從小學到初中都是三好生,只是沒能考上中師和中專,只能上高中。

對於韓愛民,徐麗的感覺有點複雜甚至害羞。

她很崇拜品學兼優的韓愛民,卻不敢跟韓愛民說話,見著都不敢直視,因為小時候兩家的長輩經常開玩笑,要結兒女親家,要把她嫁給韓愛民。

廠裡像韓愛民這麼優秀的男生不多,哪個少女不懷春,要說不心動是假的,可人家中師畢業,現在是子弟中學的老師,是幹部身份,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家能看上自己嗎?

正因為如此,徐麗學習很努力,很想學習改變命運,透過考上大學,哪怕考上中專,來拉平與心儀男生的差距。也正是喜歡人家,昨天一接到哥哥的電話,她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回來複習。

本以為愛民哥只輔導自己,現在居然變成了補習班,徐麗不免有些失落,低聲問:“明天見著愛民,我是叫他愛民哥,還是叫他韓老師?”

“當然叫韓老師,再說他要輔導的又不只是你一個人。”知妹莫若哥,徐斌很清楚妹妹喜歡韓愛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想想又笑道:“私下裡還是叫他哥,你是從小跟他玩大的,以前能叫現在一樣可以叫。”

徐麗腦補著明天去找愛民哥補習的情景,鬼使神差地問:“哥,媽吃飯時說他前幾天摔了個大跟頭,好像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他沒事吧?”

“胳膊和膝蓋摔腫了,沒多大事。”

“他怎麼會從樓梯上摔下來的?”

女大不中留!

你親哥我前幾天押炮,差點出事,兩個同事受傷,你問都不問,反而關心起韓愛民……

徐斌突然有些酸溜溜的,但想到之前聽到的傳言,又覺得這事有點意思,不禁笑道:“他那天摔跟頭事出有因,換作我,我說不定也會落荒而逃,也會從樓梯上滾下來。”

“到底怎麼回事?”徐麗急切地問。

“劉萍萍說那天上午,喬玉芳去學校了。他見著喬玉芳就躲,慌不擇路,沒注意看腳下,一不小心摔下去了!”

喬玉芳是喬副書記的女兒,如假包換的幹部子弟。

她又矮又胖,滿臉橫肉,仗著她爸是領導,從小就飛揚跋扈。現在長大了,也不照照鏡子,更不知道什麼叫害羞,竟然當著那麼多人面說喜歡愛民哥,甚至請廠辦的劉阿姨幫著做媒。

愛民哥娶誰也不可能娶她,見著她就想躲很正常。

徐麗禁不住露出了笑容,想想又黯然道:“喬玉芳也真是的,明知道愛民哥有女朋友,她還纏著愛民哥不放。”

徐斌看出妹妹的心情有些低落,不禁笑道:“你是說他那個在山城做老師的中師同學?”

“難道不是嗎?”

“不是。”妹妹要身條有身條,要相貌有相貌,而且是高中生,也算知識分子,哪裡配不上韓愛民?徐斌覺得應該成全妹妹,坐下解釋道:“剛開始我不知道,昨天問黃隊才知道,山城的那個女教師真不是他女朋友。”

“真不是?”徐麗將信將疑。

“那個大姐跟我們一樣是軍工廠的子弟,望江廠你應該聽說過,也是造炮的,三車間的楚主任就是從望江廠調過來的。因為都是三線子弟,他倆在上學時關係處得比較好。”

“哥,你叫人家大姐?”

“人家是從高中考上山城一師的,比愛民大好幾歲,人家把愛民當弟弟!黃隊以前去山城看愛民時見過那個大姐,人很好。”

“後來呢?”徐麗欣喜地問。

“後來不是喬玉芳纏著愛民不放嗎?愛民沒辦法,只能說有女朋友。就給山城的那個大姐打電話,山城的那個大姐當然要幫忙,裝著是他的女朋友,三天兩頭給他寫信。”

“原來是假的!”

“你知道就行了,不能亂說,更不能讓喬玉芳知道。喬玉芳其實沒什麼好怕的,主要是她爸。人家是副書記,愛民可得罪不起。”

“我知道,我懂!”徐麗越想越激動,又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

一區12棟,109室。

一車間職工餘國保剛送走勞資科呂主任,正怏怏不樂地跟老伴兒張愛菊說廠裡給即將參加高考的子弟辦補習班的事。

“國保,錢主席都讓他家老二回來複習,我們不讓啟明回來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韓家老五教得再好還能有高中老師教得好,回來複習啟明就能考上大學?”

“人家都讓孩子回來,肯定有人家的道理。”

餘國保既是韓興國的同事,也是韓興國的半個師傅。

本來兩家關係挺好的,小兒子餘啟明跟韓家四丫頭韓愛蘭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以前也不止一次開玩笑說過不如結個娃娃親,結果韓家四丫頭中專畢業回來之後看不上沒考上中專只能上高中的啟明瞭,就知道愛慕虛榮、趨炎附勢,回來上班沒幾天就跟總務科施科長的大兒子、小車班駕駛員施貴山結了婚。

兒子不甘心,餘國保這個做父親的一樣不甘心。

兒子高考落榜之後,他全力支援兒子復讀,累戰累敗、累敗累戰,今年是第四次參加高考!

廠裡關心參加高考的幹部職工子弟、要給考生辦補習班是好事。可負責輔導考生的竟是韓家的小五子,餘家跟韓家現在是老死不相往來,餘國保怎麼可能讓兒子回來接受韓家人的輔導?

就算他讓兒子回來,兒子要是知道輔導老師是韓家小五子,肯定不會回來。畢竟佛爭一炷香,人要爭一口氣!

餘國保越想越憋屈,點上煙一連抽了好幾口,吞雲吐霧地說:“有什麼道理?能不能考上大學,靠得是平時有沒有用功學,靠得是運氣,靠得是命!沒那個命,再用功,再補習也沒用。”

……

一區2棟是廠領導的生活區。

喬副書記看完電視連續劇《紅樓夢》,正準備洗腳睡覺,吃完晚飯就去看電影的女兒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

“爸,廠裡是不是要辦補習班?”

“辦什麼補習班?”

“你不知道?”

喬副書記起身道:“這麼大人了,能不能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喬玉芳急切地說:“剛才遇到呂科長,他在挨家挨戶通知高中生和高中復讀生的家長,說廠裡要辦高考補習班,讓在外面上學的高中生和復讀生回來複習。”

廠裡光學校就有好幾所,各種培訓班、興趣愛好班無數,甚至成立了文學社、書法協會和體育協會。文學社的活動最多,經常舉辦改稿班,組織廠裡的文學愛好者給期刊報紙投稿,還創辦了一份名為《雙河》的刊物,甚至跟老山前線的文學社團有書信往來。

對於廠裡要辦高考複習班,喬副書記雖然事先不知道但並不意外,沉吟道:“可能是團委搞得,也可能是工會搞得。不過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是高中生,你又不參加高考。”

“有關係!”

“什麼關係?”

“呂科長說補習班的老師是韓愛民!”

看著女兒急切的樣子,喬副書記頭大了。

女兒喜歡韓家小五子,可人家不喜歡她呀。

她小時候不胖,不但不胖而且很瘦很水靈很可愛。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十二歲的時候害了一場大病,醫生不知道用了什麼激素藥,從那之後越來越胖,連性格都發生了巨大變化。

喬副書記很心疼女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老伴兒連忙走了過來,拉著女兒胳膊道:“玉芳,高考關係到人家的一生,複習多緊張。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懂點事,別去湊這個熱鬧,更不能讓人家看笑話。”

喬玉芳就想跟韓愛民在一起,撅著胖嘟嘟的嘴道:“我要去補習,我要考大學!”

“別鬧了,你個初中生,怎麼考大學?”

“劉叔叔初中都沒上完不一樣考上大學了嘛,劉叔叔能考,我一樣能!”

女兒說得“劉叔叔”是廠裡的名人劉長柱,但人家是以前參加的高考,是恢復高考之後的第一批大學生,那會兒考得沒現在這麼難,這能相提並論嗎?

喬副書記不想由著女兒再丟人現眼,頓時臉色一沉:“不許去,不許瞎胡鬧。你要是敢去給人家添亂,我立馬送你回老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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