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來陪我嗎……”譚景明臉上的微笑垮了,霜打了的茄子一樣低著頭嘟囔,“可是從小你讀書寫字樣樣比我出色,要是去學堂,你的成績一定比我好的。”

“成績好不好對我來說……不重要,我是譚家的媳婦,操持家事才應該是我的本分。”許絲柔扯了扯嘴角,把臉轉向櫥窗裡,認命似的咬了咬牙,隨即又轉開話題,“你看這件衣裳好不好,一會兒咱們選料子,給你做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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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景明難得回家一趟,老太太平日裡就寶貝這個女兒,連日沒見,母女格外親暱。許絲柔也不便在場妨礙,就藉故到餐廳安排晚飯。

“鱖魚是媽愛吃的,放得離主座近些。奶油布丁給景明。湯先盛好,涼一涼再端上來。那涼拌菌絲是昱之哥喜歡的……”

“你呢?”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許絲柔冷不防被嚇了一跳,回身一看,是譚景昀。他大概剛剛下班,西裝外套就拿在手裡,因為要跟她說話,又隨手搭在了椅背上。

柔軟的毛料薄而垂順,許絲柔盯著那件外套,沒抬眼:“我不挑食。”

譚景昀倒沒再較真,只是四下看了看:“不是說跟景明去了新風公司,沒買什麼?”

“去過了,沒有很喜歡的東西,所以沒買。”

“景明呢?”

“她……我沒注意。”

自己那個小妹,衣衫、鞋襪、首飾、香水……只要出了什麼時新的東西,她必定是買個痛快的。許絲柔並非沒有注意,只是不願說出來罷了。

譚景昀哼笑了一聲,繼而將她全身上下一掃:“明天你也去買幾件新的。”她剛要拒絕,只聽他悠然的聲音又續上了,“當我賠你那件衣裳。”

單看他坐下來半昂著頭遞給她的餘光,許絲柔的臉就不禁燒了起來。

她趕緊避開他:“我去廚房裡看看給媽燉的燕窩。”

未及譚景昀有任何動作,許絲柔已經輕輕巧巧地轉過圓形餐桌,一個閃身進了廚房。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的背影。她已經換過了家常的衣衫,淺天青色的衫子十分樸素,腰腹間再被圍裙一系,勒出一點柔軟的腰肢,倒是很有小媳婦的模樣。

譚景昀默默看了兩眼,就轉開目光去看窗外。帶過窗前的小凳,這才發現許絲柔的包還放在凳上。

她素來不是這樣粗心的人,做事極仔細,從來不亂拿亂放,準是景明到她包裡翻找什麼,隨手就丟在了這裡。

譚景昀便把那隻皮包拿在手心裡。

女子的包是那樣小,還不足他手掌大,羊皮綿軟柔糯,託在掌心似有溫度。想到方才自己叫許絲柔去買衣服,譚景昀便下意識地掏出錢包來,要往那隻小羊皮手包裡添些錢。

黃銅的卡扣“嗒”地一聲擰開。

一張紙飄飄然落到了地上。

像是一張宣傳單。

譚景昀傾身拾起,那紙頁飄落的間隙已經散開了,他瞧著上頭分明印著“振華學校”四個字。隨手一抖,紙張就完全展開。

卻沒看見料想之中的招生簡章——他的目光凝在紙張那一處一滴褶皺上。極小,但是揉搓間還是弄汙了一點墨,圓圓的,似誰凝視他的眼。

由此,他便不得不注意到那句話:

“世每別之曰女德,推其意義,蓋視女子為男子之附庸物,其教育之道,只求男子之便利為目的,而不知一世之中,夫夫婦婦自應各盡其道,無所謂男德女德也。”

他霎時怔住一秒,抬眸看向許絲柔。

她正端著一碟菜從廚房走出來:“昱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