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宜將林晉慎登門拜訪的事轉告給父母。

“怎麼不早說?”徐女士聽罷皺眉抱怨,“這麼突然,什麼都沒準備。”

“您就當是認門,別想太多。”

“好歹第一次登門,哪能這麼隨便。”

徐女士下樓,跟阿姨確定明天的選單,以及購物清單,鮮花也要更換,最好再做次深度清潔,住了多年的房子,現在全都是可挑剔的點。

大致審視下工作量,徐女士跟陸宜叮囑:“你讓他下午來,一塊吃頓晚飯。”

這樣,明天白天還有時間。

陸宜想說不用麻煩:“您不是不喜歡他嗎?這麼隆重做什麼?”

“你不懂。”

徐女士頭也沒回,說:“再不喜歡也要做做樣子,總不能叫以後看輕你。”

陸康成知自己老婆性格,讓陸宜不用勸,林晉慎他是見過幾面的,如果是生意場上,的確是位挺不錯的後輩,進攻性強,有想法也有手段,但要將自己女兒嫁過去,他有些不確定。

林陸兩家聯姻,達成堅固的利益聯盟,對陸家,百益無害。

但結婚是兩個人關起門過日子。

林晉慎是不是可堪託付的良人尚且不明。

週日下午四點。

林晉慎發來訊息,說到了。

陸宜換鞋出去接人,因為提前跟物業安保打過招呼,他的車能直接開進來,遠遠看見黑色賓利開過來,她抬下手示意。

林晉慎下車,熟悉的緊張感像漫過的潮水,喉嚨收緊,感覺到手心在冒汗。

嚴格來算,他們才見過兩面。

線下跟線上不一樣,線上發訊息時,她看不見他的臉,放鬆得多。

“林總。”陸宜抬手,遮掩著刺目眼光,跟人打招呼。

林晉慎仍然是正裝,區別是沒系領帶,他抿唇,看她說:“你可以叫我名字。”

“好,林……”剩下兩個字如同燙嘴,怎麼也說不出口,她以笑掩飾尷尬,說:“先進去吧。”

“好。”

陸宜從林晉慎帶來的禮物中,認出福鼎白茶,因為只採芽頭,以及採摘時間在清明節前後十來天,產量少所以市價高。

進去前,她想提醒徐女士可能對他有所看法,但兩人到底不熟,餘光瞥到他下顎,到嘴的話咽回去。

進門,林晉慎叫人:“叔叔,阿姨。”

他身形高,比陸康成還要高出半個頭,就算是客氣叫人,周身也是生人勿近的氣勢。

冷淡疏遠,加深刻板印象。

“進來吧。”徐女士扯下唇線算是應下,陸康成招呼他。

“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歡什麼,隨便買了些。”林晉慎嗓音低沉冷冽,語調平直,再客氣的話從他嘴裡也變味道。

不像是晚輩拜訪,倒像是平輩往來。

阿姨過來接禮物。

“客氣,晉慎,過來坐。”

林晉慎換鞋,與陸康成去客廳沙發坐去。

只多出一個人,家裡的氣氛就完全變了,陸宜收回視線,正好對上徐女士埋怨的目光——看看,這就是你選的老公。

陸宜只好去抱徐女士的手臂。

徐女士也沒多說,讓她待會送水果過去,又問:“禮物是你教他買的?”

“不是,他只問你們喜歡什麼,買的什麼我也不知道。”陸宜笑下,問:“禮物滿意?”

徐女士勉強答:“還算用心。”

陸宜笑笑。

她端果切過去,林晉慎跟陸康成已經喝上茶,聊得也是茶,她正好聽到林晉慎在說老熟普一般是低衝注水,出湯後留下部分,再注水選擇留二出八……說得像模像樣,抬眼就能看到父親唇邊的笑意。

“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一般不大愛喝茶,”陸康成道。

“家父喜歡,我也是耳濡目染。”林晉慎答。

陸宜在旁邊坐片刻,在聽到父親那句“其實做茶如做人”時選擇起身,知道茶道一時半會不會結束,她到徐女士這邊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

徐女士看過客廳情況,挑下眉,問:“你爸這就被拿下了?”

“您知道我爸這個人,向來以茶看人。”

徐女士低著頭情緒不明,輕哼一聲,在說她沒那麼好糊弄。

其實也不難。

餐桌上,徐女士免不得對林晉慎一頓提問,在得知他晚飯常年簡單,不碰碳水,飲食清淡乾淨,並且早上有晨跑習慣,固定十一點睡,便有嚴格自律的形象,她向來注重養身,平日跟陸宜的說的都被當作耳旁風,現在倒尋覓一個知音。

林晉慎的作息與習慣,與徐女士養生理唸完全重合。

“養生講的是順應自然,陰陽平衡,若是違背自然執行的準則,長此以往,會生病,現在年輕不以為然,到老就有苦受了。”

後半句,徐女士看向陸宜,指代明顯。

用徐女士的話來說,一個注重養生的人能壞到哪去?

一頓飯,賓客盡歡,唯有陸宜像是局外人,大部分時間低頭安靜吃飯。

林晉慎來之前,父母還有微詞,在見到他後,都絕口不提,尤其是談到結婚事,並沒故作姿態,態度誠懇且周到。

陸宜之前都白擔心。

像林晉慎這樣的古板,不談年紀,跟她爸媽才是同輩人才對,同輩之間,自然合得來。

用過晚飯,林晉慎離開。

“宜宜,送一下。”徐女士提醒。

陸宜硬著頭皮說好,她去換鞋,跟父母打招呼後,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家門。

已經入夜,月亮早早掛上天幕,快到十五,形狀快呈飽滿的圓,銀白的光輝,落在樹梢,也無差別落在兩人肩上。

司機已經將車開回來,停在門口。

上車前,林晉慎回頭,叫她:“陸宜。”

猶如課上被點名,陸宜心中咯噔一下,她壓住那份緊張:“您說。”

“……”林晉慎:“我不比你大多少,不需要用您。”

“……哦,好。”

她也沒想用,只是下意識說出來。

林晉慎說:“你下週有時間跟我回去吃飯嗎?”

跟他回去吃飯,去林家,見他的父母。

一個林晉慎就已經夠嗆,如果一家子“林晉慎”,她只是想就知道那天很難熬。

但有來有往,他見她父母,她也該去見他父母才對。

“好。”

總要到那天,避不過去,陸宜抬著眼睫,道:“你看叔叔阿姨時間安排。”

“嗯。”

“進去吧。”

去林家的時間,在提前一天確定。

工作日,陸宜挑了套適合見長輩的衣服,淡妝,素淨得體。

準時下班機會被突如其來的會議打亂,她提前給林晉慎發過訊息,說她臨時有事,可能需要半個小時,她會開車過去。

林晉慎看到訊息時沒多餘表情,跟家裡告知一聲後繼續工作。

等工作結束,時間不早,他發給陸宜的訊息遲遲沒回,隨手打電話過去的,沒人接。

林晉慎收收起手機,抬眼對上司機問詢的目光,司機問是不是直接回老宅,他沉默片刻後讓司機下班,車他自己開。

導航的地址不是林家,是陸宜公司,他打算接上人後回去。

易星算是A級展陳企業,近年度自營資料亮眼,業務結構與業內優秀專案案例等方面綜合,稱得上國內首屈一指的存在。

他之前不瞭解,認識陸宜後看過資料。

林晉慎將車停在路邊,準備再打過去時,陸宜的電話先打過來。

他接聽,聽電話那邊壓低的聲音:“林總?”

嗓音不耐地應一聲:“嗯。”

陸宜在開會,手機靜音狀態,會議結束第一時間看手機,看到多條未接電話,快被心虛與愧疚擊碎,她緊跟著打過去。

“不好意思,開會沒看手機,我這邊馬上就好,現在開車過去,可能七點能到。”

正常情況下是如此。

但下班高峰期堵車,她也不能完全確定,車從停車場出去,也需要時間。

“下來。”

“啊?”

“我在你們公司樓下。”

“馬上。”

聽他在樓下,陸宜迅速拿包走人,跟同事打聲招呼,後面有什麼事情給她發訊息。

電梯裡,她盯著下降的樓層,神色閃爍。

陸宜看到手機裡的來電提醒,林晉慎打第一通電話是四十分鐘前,代表他至少等自己四十分鐘?

下樓,她一眼看到那輛惹眼的賓利,這時候也顧不得避嫌,小跑過去,開啟後座車門,進去才發現後座沒人,林晉慎在駕駛座,側著身,沉冷的目光平靜看著她。

車內,兩人前後對視,尷尬應運而生。

“……”

陸宜沒膽子拿林晉慎當司機,說句抱歉,下車,重新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她一路小跑,此刻面色泛紅,呼吸急促了些,從上車說得最多就是抱歉,她不知道林晉慎有沒有生氣,從那張臉向來看不出什麼情緒,她轉過身,可能著急中往他的方向偏了些:“會議時手機靜音沒聽到……實在抱歉,你是不是生氣了?”

林晉慎沒生氣,更多是等待中有那麼點不耐。

但她突然靠近在他預料之外,她髮髻跑亂,貼在額頭跟鬢邊,目光急切望著他,歉意的神情,眼底溼漉瑩亮。

喉頭一緊,如同被燙一下移開目光。

看不見,可以聞到。

屬於陸宜的獨特清淡香甜的味道無孔不入。

林晉慎抿唇,身體同時往一側避開,就像有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聲音聽起來又硬又冷:“沒事。”

他發動引擎,將車開進主路。

陸宜也在他冷淡反應中靜下來,她注意到他剛才往旁邊退的肢體動作,就好像她是什麼毒藥,沾染不得。

又想起上次,她摔倒時,他手指收緊,虛虛地扶她一下,停留時間不超過一秒。

再後面,別說肢體接觸,距離最近那次是吃飯,兩人坐同一側的位置。

還有餘音的話,寡到現在都沒談過一任女友,不是身體就是心裡有毛病。

陸宜之前沒去想,現在也不得不有所懷疑。

她擰起兩道纖長細眉,認真思考。

路上果然堵車,林晉慎車開得沉穩,一停一開也沒讓車內人感覺到不舒服。

停車時間,她困惑神情被他捕捉到,他問:“有話要說?”

陸宜做個細微吞嚥動作,也沒有什麼好扭捏的,出聲問:“是有一個問題,在婚前問清楚比較好。”

“你問。”林晉慎一隻手搭著方向盤,側過頭看她。

“林總是很排斥肢體接觸嗎?”

“為什麼這麼問?”林晉慎輕微皺眉。

陸宜沒說剛才的事,說出自己的推測以及決定:“我不是不能接受形婚,但前提是,雙方之間是坦誠的,擺在明面上說清楚。”

形婚,名義上的夫妻?

林晉慎面色沉冷,沒接話,眼裡的意思是讓她繼續說。

陸宜也就大膽地問:“林總您這樣,是心理還是身體原因?”

這是第一次,陸宜從他臉上看出明顯情緒變化,面色越發冷峻,眸光幽暗如深湖,他掀唇,幾乎一字一句道:“陸小姐。”

“你是覺得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