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她全身的力氣彷彿抽絲一樣剝離身體。

謝景廷動作滯了一瞬,從煙盒裡抽出一支菸點燃,青灰色的煙霧徐徐升起,遮住他晦暗不明的臉。

“威脅我?”

當年謝老太太為了讓謝景廷娶宋伊桃,把自己在謝氏集團股份中的三分之二給了謝景廷,條件就是三年內不能離婚。

她語氣平靜:“你放心,我會淨身出戶。”

謝景廷不信,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淨身出戶,然後讓老太太來罵我,宋伊桃,你還是這麼能裝。”

宋伊桃眸子裡再無波瀾:“奶奶那裡我去說。”

他終於意識到她語氣裡的認真,謝景廷手臂上青筋若隱若現,身體如同滿弓的弦繃得緊緊的。

“你後悔了?”

不。

她不後悔。

她是死心了。

所有人都知道謝景廷不愛她,但沒有人知道,她有多愛他。

她的愛,卑微到塵土裡。

被他一遍遍忽視,一遍遍碾壓,直到她遍體鱗傷,再也無法癒合。

就在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可憐,可憐巴巴地求人愛,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他們憑什麼?

她甩開他的手,眼睛恢復清明:“我成全你跟宋茜茜,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謝景廷渾身散發濃濃戾氣,他把煙摁在櫃子上攆滅,嗤笑,“宋伊桃,我需要你成全?”

“不然呢,重婚嗎?”

他昨天說的話,她一字不落的還回去。

謝景廷氣笑了,但是他仍舊不信宋伊桃會跟他離婚。

宋家現在完全依賴謝家,宋伊桃離了婚,就會一無所有,無論是謝家還是宋家,她都回不去。

況且,奶奶也不會同意他們離婚。

所以,宋伊桃一定是拿準了他們離不了婚,想以此拿捏他。

宋伊桃穿好衣服,把鑽戒從包裡拿出來放在床頭櫃上。

“這是結婚戒指,你擬好離婚協議聯絡我。”

她全程沒有看謝景廷一眼,直接開門離開。

走到樓下,她終於支撐不住,全身疼得幾乎要散架,只能坐在樓梯上休息。

謝景堂端著一杯牛奶出現:“伊桃,你怎麼坐在這兒?”

他看了一眼二樓,心裡明白了幾分:“我送你。”

謝景堂的車上,宋伊桃雙手攏在膝蓋上坐著,兩個人都沒說話,車裡寂靜無聲。

“醫院工作忙嗎?”謝景堂打破沉默。

“還好。”宋伊桃聲音沙啞,額前的細汗黏溼了鬢角的頭髮。

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

謝景堂看著後視鏡,黑色卡宴一直跟在後面。

“伊桃,你很怕我?”

宋伊桃睜眼看他,她腦子混沌,臉色紅的像煮熟的蝦,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謝景堂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蹙眉:“你發燒了。”

後面卡宴突然提速,在前方逼停了謝景堂。

謝景廷下車,走過來敲了敲宋伊桃的車窗,冷聲:“下來。”

他好像這麼多年都沒變,吩咐她,要求她,她只有聽話的份兒。

都決定離婚了,你是誰啊?

宋伊桃半闔眼眸,“大哥,開車,謝謝。”

黑色庫裡南打了個轉向,如同上膛的子彈瞬間劃破黑暗,奔著前方疾馳而去。

……

第二天一早,宋伊桃朦朧中感覺有人在給她量體溫。

“你醒了?”護士看了眼額溫槍:“退燒了,肋骨斷了還亂跑,發燒感染要命的。”

宋伊桃掙扎著坐起來,努力回想昨天的事。

她記得謝景堂送她到了醫院,紮上針後她就沉沉睡去,後面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

小護士眼神帶笑:“你家屬在這裡陪了你一夜,對你真好。”

宋伊桃閃過謝景堂的臉,她有一絲尷尬,猶豫了下,還是給謝景堂發了訊息:【謝謝】

對面秒回:【客氣,好好休息】

她剛放下手機,姜時宜就推門進來,她身上還穿著工作服,是從公司趕過來的。

“我加班趕個專案的功夫,你把自己搞這麼狼狽,說吧,謝景廷那孫子又怎麼了?”

她邊說邊把小桌板開啟,把早飯擺上去。

宋伊桃沒說話,默默拿起勺子喝了幾口粥。

姜時宜跟她十五歲認識,如今二十五歲了,整整十年。

她看著宋伊桃迫不得已嫁給謝景廷,又看著她深陷進去,在這段感情裡受盡委屈。

“伊桃,你能不能…”

“我跟謝景廷提離婚了。”宋伊桃抬眸,勺子刮蹭湯碗,發出清脆地碰撞聲。

姜時宜表情一滯,“硬氣點”三個字卷在舌尖上沒說出來。

“離婚?什麼時候?”她第一反應是宋伊桃還在發燒。

宋伊桃又喝了一口粥,語氣堅定淡漠:“昨天晚上,我跟他說我淨身出戶。”

姜時宜看向宋伊桃細長白皙的手指,那顆從不離手的小鑽戒不見了。

她彈跳起來:“淨身出戶?你瘋了?!那你不是便宜了宋茜茜!”

宋伊桃手指碾轉勺子把,她想過跟謝景廷分財產。

但是現在宋家公司正在起步,養母徐亞琴一定不會讓她順利把財產帶走。

與其為了錢跟他們拉拉扯扯,不如一次斷個乾淨。

至於宋茜茜……

她心裡難以控制地泛起情緒。

宋伊桃沉默半晌,扯了扯唇:“連謝景廷我都不在乎了,還在乎宋茜茜幹什麼。”

她話音剛落,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鈴聲,是科室主任的來電,有一個患者腹腔不慎插入異物,需要緊急手術。

她迅速翻身坐起來:“時宜,我先走了,忙完聯絡你。”

“你自己還沒好…”

姜時宜看著宋伊桃的背影,有些擔憂的嘆了口氣。

……

會診完又做完手術,宋伊桃回到城北別墅已經接近凌晨。

這棟別墅是謝老太太特意挑選的新婚禮物,雖然位於別墅區內,但是四周群山環抱,層巒疊嶂,整體佈局錯落有致。

在整個閔京都能算得上頂尖豪宅。

別墅草皮上的雪還沒化,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宋伊桃推開門,首先印入眼簾的,是謝景廷穿著睡袍雙腿交疊在茶几上的散漫樣子。

婚後,他幾乎沒回來過,房子裡的每一樣物件都是宋伊桃一點點添置的。

與其說這是他們的婚房,不如說是宋伊桃自己的家更貼切一些。

她收回目光,不發一言地換了家居鞋抬腳往旋轉樓梯走。

謝景廷冷不丁開口:“怎麼不讓謝景堂進來坐坐?”

她頓住腳,手無意識攥成拳。

“你想說什麼?”

“一個冒牌貨。”他趿拉著拖鞋跟她擦身而過,語氣輕慢:“他看不上你,別費心思了。”

她的指甲幾乎摳進肉裡。

咬牙回懟:“不試試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