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9區落腳的地方是一所中學的宿舍。

因為生育率太低和人口遷移,很多學校荒廢了,被改造為活動中心。

人數不算很多,每人一間單獨宿舍。

江俜分到宿舍第一時間做衛生,清洗地板,尤其是磚縫。

指導員過來分物資,一人三套作戰服,七天份的營養液,還有一些生活必需品。

江俜看著熟悉的軍用營養液,抿了下唇,一次性攝入太多,有點膩了。

對於分量,他倒是不奇怪。

太空戰損率降低之後,很多醫生不需要再上前線,一般是士兵返回療養。

這幾年醫學生的實習任務逐步放鬆,很多人都忘記了,幾年前的實習內容是負重越野百公里,只提供一管營養劑。

現在是一天兩管,飛行器直達任務地點,十分寬泛。

實習難度下降了,但對食物方面的管控仍然比較嚴格,很久之前出現過一次學生外食被投毒的事,統一喝營養劑更安全。

不過,現在聯邦秩序正常,邊境安寧,安居樂業,飲食方面也有所鬆動,得看帶隊軍官的態度,有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的認為經驗教訓不可遺忘。

王緒寧教授舉的例子就是一個富二代Alpha學生,頓頓外出吃香喝辣,軍部發的營養劑全扔到垃圾桶裡,被長官罵哭之後連夜致電導師。

第三軍校不支援這種風氣,該學生不知悔改被退學,變成了每個導師教育自己學生的反例。

大家都有自覺,發給你營養劑,你就吃營養劑。

軍用營養劑再難吃,也頂飽。

翌日清晨,江俜捏著鼻子喝了管,前往樓下大廳集合。

集合時並沒有見到軍官,只有幾個士兵站崗,主要是還有指導員分配任務。

江俜的任務是測資訊素水平,資訊素水平分析儀外表像運動手環,束縛手腕上,探針刺進皮下,檢測一天內的資訊素水平變化。

儀器是一次性的,江俜坐在課桌後面,雙手細細消毒,拆開外包裝。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個96歲的Omega女士,四十年前進入休眠倉時56歲。

“請您放鬆,不疼的。”

碘伏棉輕輕地擦拭手腕處的面板,探針快準穩地刺入皮下,用膠帶固定住,隨後將分析儀套在手腕上。

江俜的手指白皙修長,動作不疾不徐,無端令人心平氣和。

“哎呀,真的不疼,醫生你技術不錯。”女士笑著說,“長得真好,我女兒70歲,追星五十年了,我看她追的那些沒一個比你長得俊。”

江俜:“阿姨過獎了。我看您的腺體有點發紅,是不是被蚊子咬了撓的?我幫您消一下毒,抓破了不好。”

N9區的居民陸續來到中學,過了一會兒,有個傳聞是小江醫生特別會消毒,超舒服的,超級有用,哪裡破皮趕緊找他。

有人跌打損傷要抹藥,有人傷口磕破想清洗,甚至有人拿著生髮水,過來找江俜幫他抹在光頭上。

江俜欣然答應,幫光頭哥抹一頭薑黃色的生髮水。

“呼!我感覺我的發囊活了!”光頭哥誇張的說法,讓眾人爆發出笑聲。

妙手回春的江俜,其實有點緊張,被這麼多人看著,不過氣氛有點活躍,不是冷冰冰的凝視,像過年嘮嗑,江俜專注做自己的事,不怎麼開口。

“小江醫生太內向了。”

整個團隊忙了一天,江俜針扎得快,收工早,悄悄換上自己的衣服,出去買驗孕棒。

一整天太空部隊士兵口中的“隊長”都沒出現,也就無從得知他對外出買食物的態度。

江俜不得不當第一個外出購買東西的出頭鳥:“不買吃的就行了吧?”

按理說要去醫療站買,醫療站就在宿舍旁邊,但是江俜情況特殊,不想被同行知道,就得去私人藥房。

N9區的年齡分佈主要七十歲以上,要麼早就生過一胎,年輕一代喜歡去中央城生活,要麼沒生孩子,總之很久沒有新的人口誕生,驗孕棒屬於滯銷貨。

江俜等了許久,藥店老闆終於埋頭從一堆雜物裡找到一盒三年前的賠錢貨。

“有效期剩幾天,送你了。”

“謝謝。”

“祝你好運。”

“謝謝。”

江俜道了兩次謝,掌心揣著一盒驗孕棒,心裡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期待,總之是一種非常新奇的人生體驗。

他快速往回走。

N9區的人口很多,七天時間根本測不完,所以白天在學校站點測,晚上入戶,方便不能出門的居民。

江俜回到宿舍時,絕大多數醫學生都吃完了晚飯——他們從副隊那裡打聽得知,隊長不排斥他們自行購買食物。

他的嗅覺太敏感,能聞到細微的資訊素,也能聞到每一間宿舍傳來的食物氣味。

地瓜、紅燒肉、玉米……

資訊素也有玉米味的,跟真實的食物香氣不一樣,一個會引起性|欲,一個會引起食慾,兩者基本不互通。

雖然食物很昂貴,但是星際時代人均壽命長有益於財富積累,大多數人都是獨生子女,生活費充足,尤其外出實習時,父母會給更多的盤纏。

江俜想,如果他有孩子,第一年只能按照政府免費提供的方式撫養,但是中央資訊素研究所有工資,他會努力掙錢,賣研發專利。等孩子過了吃流質的階段,屆時他也會有錢提供豐富的食物了。

他手裡有五萬塊,得花在刀刃上。

江俜喝下今天的第二管營養液,就有人招呼他:

“衣服可以不用換,快點下樓集合,他們隊長來了”。

“岑隊好帥哦!太空部隊都是這樣的精英嗎,那我畢業後想進太空醫療隊!”

聲音在宿舍樓走廊的時候還很喧譁,等到了操場一個一個閉緊嘴巴,嚴守軍紀,都不敢抬頭多看一眼。

頂級Alpha的威懾力不是開玩笑的,目光掃過來好像利箭擦著臉頰破風而去。

兩個醫學生搭配一個士兵,組成三人小組,帶上醫療箱出發。

江俜最後一個到,十二個士兵都分配完了,還有一個仗著沒人敢看敢管,一本正經玩手機的“岑隊長”。

江俜:“我一個人也行——”

岑閬站起來:“走吧。”

江俜遲疑了一下。

“N9區是邊境,每個醫學生都要配士兵保護,這是規定。”

阿美斯聯邦喜歡搞間諜活動,岑閬煩得很。

這些第三軍校的醫學生萬一被威脅或者策反,有機率洩露機密。

第三軍校的研究直接對接太空部隊,越優秀的醫學生,越能接觸到軍方的核心醫學研究。

岑閬看過名單,最優秀的叫江俜,是個beta,未來的醫學棟樑,聯邦財富。

那不得看好了?

江俜分到的入戶名單路程最遠,在區域邊緣,他第一次出行有保鏢,不過這個保鏢隨時失蹤,然後又悄無聲息地出現。

據說全聯邦的頂級Alpha一半在太空部隊,江俜見識到了——他聞不到岑隊的資訊素,只有頂級Alpha才能完全控制資訊素不外溢,一旦釋放,對其他人的壓迫力極強。

江俜不管身後的Alpha,他猜測對方可能有別的偵查任務,同時又遊刃有餘地確保自己在保護範圍內。兩人默契地配合著。

三小時過去,江俜剩餘的戶數越來越少。他發現許多老人不能正確使用藥物,目前針對資訊素方面的藥物如雨後春筍,各種吹噓功效。人的腺體既強大又脆弱,各種藥物互相干涉副作用極強。

最後一戶人家,江俜耐心地講解怎麼吃藥,嘴巴都幹了。

燈光昏暗,他提著箱子,跨出門檻。

明明看不見岑隊的人,但他就是能察覺到對方在附近。

岑閬從暗巷走出來,高個腿長,兩步就跨過馬路,

“結束了?”

“報告岑隊,全部完成。”

這是兩人今晚的第一次對話。

江俜想問問岑閬的偵查任務完成了沒,又不敢貿然開口。

江俜:“您還要再逛逛嗎?”

逛逛?

覺得他在不務正業,還用那麼認真的語氣彙報?

岑閬忽然風牛馬不相及地說:“你身上沒有食物的味道。”

江俜:“彼此彼此。”

“對。”岑閬笑了一下:“部隊不允許出任務期間花錢,只能喝營養劑。但允許我們用不花錢的方式打牙祭。”

岑閬一本正經道:“資料上說,N9區每年冬季夜晚,屋簷會長一種美味的菌子,一出太陽就化水。”

江俜不可置信:“所以您剛才在找菌子嗎?”

岑閬:“要不要一起?”

江俜皺眉,認真科普:“大晚上不要亂吃菌子,可能混淆相似的品種,毒菌子吃了容易致幻,無法自控資訊素。”

岑閬:“不吃菌子也行。”

江俜鬆了口氣。

岑閬道:“白天我去山上走了一圈,腐爛的大樹樁和石頭底下,可能有野生蜂窩。蜂蜜或者烤蜂蛹,吃嗎?”

江俜:“……”所以隊長消失了一天就去找野蜂窩了?

他想拒絕,餘光突然看見左手邊有一個公共洗手間。

他摸了摸兜裡的驗孕棒,用完的驗孕棒扔宿舍垃圾桶有被發現的可能,但扔在公共廁所不會有人注意。

江俜:“我沒有野外經驗,在這裡等您。”

岑閬:“行。”

江俜看著岑隊走上山,所謂的山就是一個小土包,最多三層樓高,他這邊喊一聲,岑閬能五秒之內閃現。

轉身進了衛生間,從揹包裡拿出驗孕棒,按照指示操作。

他屏住呼吸,看著驗孕棒上的數值變化。

十分鐘後,仍然是一條淡淡的紅線。江俜開啟手電筒再照,也是一條線。

沒有懷孕。

“……”江俜有點懷疑人生,又有點意料之中。

他把驗孕棒用袋子包好,扔進垃圾桶,隨後站在街邊沉默地吹風。街區的其他小隊陸陸續續完成任務,經過幾小時的相處,醫學生和士兵熟悉起來有說有笑地返回。

那個Alpha的精子質量不行……江俜承認自己有點遷怒。

風裡傳來山上石頭被掰開搬動的動靜。

除了有蠻力,頂級A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