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帥府的氣氛,卻從大早上開始,沉悶窒息。

廳堂的餐桌,擺放幾碟子饅頭,小米粥,蘿蔔鹹菜,簡單到寒酸。

朱母啪地推開瓷碗,微抬下巴,臉色高傲,“黃媽,去把少夫人喊來!她就是這樣孝敬婆母伺候夫君的?傅家可真是好教養。”

“是,老夫人。”

黃媽老臉拉長,帶上幾個老媽子,怒衝衝的跑向綺梅樓。

“姆媽,生氣傷身,你先喝口熱茶墊墊肚子。”

朱乾川勸了句朱母。

征戰三年,他早已習慣了軍中的缺衣短食,倒也不挑吃,慢慢喝起了小米粥。

但今天的早食,和前些天的豐盛佳餚比起來,確實太窘酸了。

他俊眉皺緊,隱約有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黃媽跌跌撞撞跑進來,嘴裡驚惶喊叫。

“老夫人,少帥,不好了,綺梅樓人去樓空,少夫人搬空了庫房,丫環僕婦車伕也帶走了大半,偷偷摸摸做賊,就昨天晚上的事,完了,全都搬完了。”

“什麼?”

朱母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就往庫房那邊趕。

天殺的傅安安,她怎麼敢?!

黃媽急忙追隨上去,“老夫人,您慢點,少夫人騎在您和少帥的頭上拉屎,實在太不像話了。”

黃媽氣恨那天被傅安安又捆又打羞辱了一頓,便使勁挑撥,嘴裡不斷吐出腌臢的話。

朱母也無心去管教,看著空蕩蕩的庫房,滿地狼藉,只留下幾個破破爛爛的漆紅大箱子,裡面空無一物,張開黑洞洞的大口嘲笑她。

滿庫的富貴,全部消失了,連半塊大洋都不給她留下。

朱母目眥欲裂,整個人都在發抖,氣得差點吐血。

“小賤人,逼人太甚,你要我死,我便要你亡。”

朱母怒罵不已。

她未進早食,又急怒攻心,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身子一軟,身不由己直直地往後癱倒。

“老夫人!”

黃媽嚇得臉色煞白,連忙叫了兩個老媽子合力把朱母從地上抬起來,匆匆趕往朱母住的松鶴院,“快,叫徐老大夫,趕緊的。”

另一邊,朱乾川俊臉沉冷,兩條大長腿踩著軍靴拾級而上,走進了綺梅樓。

說起來,成親三載,這竟是他第三次登堂入室。

站在空落落的正廳中央,朱乾川四處巡望。

只留下朱家打造的雕花大床,梳妝檯,桌椅板凳,再看不見任何有關傅安安的東西。

婚後,她一直住在這裡,打理朱府上上下下。

雁過留聲,風過留影。

可搬運得實在太乾淨,找不到她存在的絲毫痕跡。

走的乾脆利落,毫不留戀,完全抹殺掉一切。

朱乾川瞳孔微縮,周身的氣壓逐漸降低。

以前那個要死要活痴纏他的傅安安,大概是個虛假的人設。

因為他喜歡,她就扮演他喜歡的角色。

她到底是愛他,還是僅僅迎合他?

風吹鈴鐺響。

是他為她親手製作的生日禮物,掛在窗邊。

她閨房的視窗,也掛了一串。

朱乾川看到那串藍色風鈴,雙眸隱隱一亮。

這時,門外有副官大聲報告。

“少帥,沈參謀長在會客廳等你。”

朱乾川慎重道:“我馬上到。”

他趕過去時,就見沈逸風隨性地半靠在沙發椅上,手裡遞了份報紙和公文過來。

“少帥,我就順路一趟,給你帶過來。”

“謝謝。”朱乾川接過。

瞧沈逸風滿臉興奮的表情,肯定是喜訊。

應該是傅安安意識到和離後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後悔了,又拉不下臉面,便跑到軍政府,寫下了求和書和蓋了軍政府公章的保證書。

沈參謀長也替他高興,特意給他送來。

青梅竹馬多年的感情,傅安安終究捨不得離開他。

想到這裡,朱乾川面色一鬆,展開報紙。

下一瞬,他面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和離書?

他瞳孔巨震,不敢置信地快速翻到最後面簽名處。

傅安安親筆簽字,雋永娟秀。

最後那一捺,她總習慣繞個彎鉤。

昨天傍晚她說要跟他登報和離,今天她就真的登報和離,還大張旗鼓,蓋了軍政府督軍辦事處的公章。

這下子全海城都知道他朱乾川被傅安安主動和離了,而不是他主動休棄她。

傅安安不僅狠狠打了他的臉,還把他的臉踩在地上摩擦。

沈逸風哪裡是好心?

分明就是看他丟臉!

朱乾川壓抑著驚濤駭浪般的熊熊怒火,望著滿臉看好戲的沈逸風,臉色鐵青擠出一句話,“家務事急需處理,恕不奉陪,沈參謀長請。”

沈逸風忍笑道,“沒關係,少帥你忙。”

等沈逸風走後,朱乾川死死攥著登了和離書的報紙和公文,目眥欲裂,手背的青筋,根根爆綻。

“傅安安,你一定會後悔的。”

朱乾川臉色陰鷙,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副官,我和阿曼的結婚請柬,給傅公館的傅小姐送一份。再去請報社記者刊登婚事報道,務必大肆宣傳。”

他要傅安安親眼見證喬曼成為全海城,最風光榮耀的少帥府少夫人,更要傅安安抓心撓肝,日夜後悔。

……

被惦記的傅安安嘴角含笑,走進了“大世界歌舞廳”。

這裡是打探訊息最好的場子。

離開前,得到了確切的訊息。

海城即將開展華爾茲比賽。

獲勝的冠軍,督軍將會親自頒獎。

華爾茲……

傅安安眸光亮了。

能見督軍一面,比打探任何情報都要有效。

可是舉辦華爾茲比賽,從前都是名門家族選兒媳的手段。

難道督軍……

不,不會。

向來都聽說督軍狠厲冷淡,禁慾久了。

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