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睜開眼,卻發現眼前之景竟是深邃的太空。

他驚愕地撐起身,左右環顧四周,後方有一道階梯,似乎盤繞而下,他現實似乎身處一處極高之地,山巔?可他們剛才不還在夜之食原嗎?日本可沒這麼高的山,難道又是扭曲的現實?

他目光忽然一凝。

一個頭戴冠冕,身披華服的男人背對著他,立身望向頭頂。

他站在那,竟有無雙氣度,不算高的身影卻令楚子航生出高山仰止般的敬畏,他彷佛無時無刻不立身於世界的中心,牽動著整座世界隨他運轉。

楚子航試圖順著男人的視線望去,震驚到失色,眼童中倒映著漫天從漆黑宇宙深處墜落此間的火光!

那是天外而降的無盡火雨!

而眼前的男人平靜而立,他沒有回頭看向楚子航,似乎根本沒發覺他,只是望著那代表毀滅的流星雨。

楚子航掙扎起身,踉蹌來到男人身邊,他突然發現這似乎是一株參天的巨樹,高聳如雲,真正抵達了近乎天外的領域。

他站在邊緣低頭看去,浩渺的白色雲海在下方翻湧,遠處是縮小無數倍的大陸板塊。

不可思議!

這裡是……

他的腦海中火花乍現,瞬間將此前聽聞到的某些訊息匯聚在了一起。

勐地抬頭。

他想起來了!

這是瑪雅預言中徹底覆滅第三太陽紀的火雨!

他之前在迴圈中看到過這一幕!

這就是第三太陽紀的寂滅之劫?!

那他身邊的這個男人……

是第三太陽紀的至尊!

立身於楚子航身側,卻始終不曾看向他的男人忽然動了。

與上一次陷入凝滯的灰白色不同,伴隨著男人的權杖揮動,綠色的光芒自腳下飛速蔓延,以與天齊高的古木為中心擴散向四方,龐大的鍊金領域囊括了整座世界!

他將整座世界都庇護在了自己的權柄下,抵禦天外而來的滅世之力。

而他也成功了,彷佛紋路般相連在天空之外組建成盛大密網的鍊金領域擋下了來自天外的火雨。

無盡火雨砸落在綠色的鍊金領域上泛起重重漣漪,卻始終撼動不了這重屏障。

楚子航震撼地看著這一幕,這難道就是至尊的實力嗎?

可慢慢的,隨著時間的流逝,那重無可攻破的鍊金領域卻在慢慢縮小,綠色的光芒在風中飄搖暗澹,可天外的火雨卻自始至終沒有停落的跡象。

楚子航驚季之時,忽然發現男人的身軀自腳下開始,散作了無數泡沫,被高空的風吹向遠方。

他……燃燒了自己。

楚子航突然發現周圍好安靜。

什麼聲音都沒有。

樹冠頂部萬籟俱寂,世界萬籟俱寂,男人也是如此。

原來男人從開頭到現在,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神色都未泛起過一絲漣漪。

他只是平靜地獨自對抗毀滅世界的大劫,沉默地燃燒生命,無聲地庇護著腳下的世界。

就彷佛早已預料到了結局,明知是負隅抵抗卻依然盡著最後的努力。

身後突然響起撕心裂肺的哭泣。

有人來了!

楚子航回頭望去,一個少女從階梯那爬上了樹冠,哭著衝向男人,卻最終只抓到了一手泡沫,最終無力跌坐在地。

男人的神色終於出現了波動,他微笑著回頭看向長大的少女,眼中有寵溺亦有無奈,而後坦然赴死。

楚子航站在那裡,望著男人的身軀化作泡影消散在眼前,神色惘然。

他從少女的眉眼中隱約看到了諾恩斯的影子。

這個女孩……恐怕就是諾恩斯。

兩者間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恐怕不是父女,亦是極為親密的關係。

可為何,他會在跳下直升機躍入大海後,看到這樣的場景?

楚子航仔細回想,想起他們在大海後,由於高度過高,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們頭腦昏沉,而海面下湧動的暗流也遠超他們的想象,他們被暗流衝的七零八落,最後陷入了昏迷。

醒來後,他就到了這裡。

這裡應該不是現實,他恐怕還處在昏迷中,但精神意識卻被拉入了這裡。

他抬頭仰望著從天外落下的火雨,心中的無力感可想而知。

即使連至尊也未能擋下迴圈之劫,人類的科技能做到嗎?如果換人類面對這樣從天外而來的火雨,是否能以科技將其盡數攔截,又或是在將其攔截在可承受範圍內?

可即使能以導彈擋下來自天外的隕石,人類在面對類似地震海嘯這等內部的危害,依舊沒有什麼還手之力。

畢竟人類的一切目前都依附在大地之上,就如紮根於泥土中的花朵,失去了泥土,便是無根之水。

難道只有打造傳說中的諾亞方舟,才能救下一批人類?

“恭喜你,又一次來到了這裡。”

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諾恩斯從他身後款款走出,她來到少女面前,蹲下身,凝視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孩。

少女恰在此時淚眼朦朧地抬頭。

就彷佛兩個遠隔千百年的自己跨越時空互相凝望彼此。

楚子航輕聲道:“上一次你沒能給我答桉,那麼這次呢?”

“也許是旺旺大禮包?”諾恩斯轉過頭笑道。

楚子航語塞,他知道這類產品,過年小孩子的最愛,商家將每樣產品都放一兩件,量不多但勝在品類繁多、任你挑選,總有一款適合你。

但這個比喻放在這裡可太糟糕了。

在瑪雅預言中,前四次世界先後毀滅於風暴、洪水、火雨以及地震,但第五次的描述卻是“空”、“零”,是一切的終點。

上次諾恩斯沒能給他答桉,而這次卻給了他最糟糕的答桉。

人類的科技或許已經十分發達了,但還沒到殖民外星球的地步,這就意味著人類離不開地球,別說是四災齊聚,任意一個災難都足以對現代的人類文明造成重創,乃至是毀滅。

在大自然面前,人類依舊無力。

“……就這麼糟糕嗎?”楚子航面色蒼白道。

諾恩斯嘆了口氣:“可能比這還糟糕,但也並非沒有迴旋的餘地。”

“什麼餘地?”楚子航重新恢復了些希望。

“四大君主。”諾恩斯澹澹道,“大地與山能掀起岩石的浪濤,亦能平復大地的震盪;海洋與水能夠喚來吞沒世界的浪潮,也能壓制大海的怒火,其餘兩位君主亦是如此。”

楚子航不解道:“四大君主真的能做到這種地步?”

在龍族歷史上四大君主曾先後毀滅世界,可後來秘黨發現溼婆業舞能毀滅一城,卻遠未到整座世界的地步,難不成大地與山之王一座座城市走訪下來,花個三年五載?

為此他問過夏彌,夏彌沉默了會,說完整體的四大君主確實能掀起滅世之劫,卻無法主導,某種意義上他們就相當於一個開關,開了就關不上的那種。

“何止,他們能做到的遠超你的想象。”諾恩斯淺淺一笑道,“單是我們家小彌子找到並開啟世上所有的尼伯龍根,就足以作為此世生靈的避難所。”

楚子航目光一凝。

是了,如果真到了世界毀滅的那天,尼伯龍根也許能成為這座世界生靈的避難所!

可很快,楚子航又想到了關鍵所在,搖頭道:“可以為一時之需,卻無法長久。尼伯龍根是死者的世界,裡面的一切都是死的,糧食和水源會成為最大的問題。”

“尼伯龍根是以現世為基礎的,如果現世的土地毀滅,尼伯龍根是否會受影響?”楚子航忽然問道。

“總是能解決的。”諾恩斯笑道。

“還是不行,涉及的方面太多了……我們也不可能將所有人類遷徙進去。”楚子航不由苦笑。

想想就知道了,人類最普遍最常見的性格是什麼?

是多疑!

如果以秘黨為首的混血種公開向人類世界揭露龍族的秘密,那麼會迎來什麼?

譏嘲?以為今天是愚人節?

猜疑忌憚?中國有句古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還是拉攏聯姻?龍血帶給混血種的優勢相較於普通人類實在是太大了。

又或是徹底的敵對?

這一切都有可能,甚至是同時發生。

但唯一沒有可能的,就是全盤接納。

一旦選擇攤牌,造成的餘波浩劫是不知多久才能平息的,這種情況下別說在災難發生前將全人類遷徙進尼伯龍根,恐怕混血種得先和人類世界打一架。

一個人突然站出來和你說世界馬上要毀滅了,我們這裡開闢了一座虛幻空間,可以讓大家暫居,你只會覺得這是個笑話。

即使對方真的拿出了獨立空間的證據,你信了,代表集體意志的政府會信嗎?他們會允許在什麼都沒搞清的情況下放任大批民眾前往一座什麼不知根底的獨立空間嗎?

猜疑、試探、考察……這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楚子航沉思著,推導著混血種世界合力能發揮多大的力量,如果不向政府攤牌,那麼又無從解釋這些突然出現在世界各地的獨立空間。

最關鍵的,是他們沒法拿出世界末日的證據說服各地政府。

如果要完成大批人口遷徙,那麼所需要準備和花費的,將是海量的資源。

而現在別說向全世界的各個政府了,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將這一切告訴學院告訴秘黨。

這一切就像一團麻線,錯亂成團,讓他難以理清思路,所要考慮的東西和層面實在太多了。

“哎呀,我們家小子航真偉大呢,你不會是想拯救全世界吧?”諾恩斯笑眯眯道,“這多麻煩,只救你身邊的人不就好了?”

楚子航面色巨震。

“以你們卡塞爾的財力,足夠搭建一套完整的迴圈系統了,在尼伯龍根裡也能過上不錯的小日子,等以後外面的世界穩定了,你們的後代再搬出來就好了。”

諾恩斯聳肩道,“你不會還真想著把所有人都救下吧?別鬧了,大家都不熟,你憑什麼來救我?他們只會覺得你個刁民想謀害他們。”

楚子航沉默道:“還有多久?”

“預言不早就告訴你們了嗎?你看,某人早就將世界即將毀滅的訊息告訴所有人了,但沒有人信,反而有些人將此作為蠱惑民眾的妖言,成立那什麼末日教會,宣揚大家該吃吃該喝喝,完了早登西方極樂世界。”

諾恩斯雙手合十,有板有眼道,“阿彌陀佛啊施主,今天你吃了嗎?”

“是……2012年12月22日?”楚子航語氣艱澀道。

“嗯,你們還有一年七個月幼。”

楚子航沉默了會,環視左右,輕聲道:“為什麼我會來這裡?你找我來,不會只是告訴我地球的末日吧?”

“糾正下,不是地球,而是人類。”諾恩斯澹澹道,“你之所以能到這裡,是因為理想鄉感應到你陷入了危機,自發將你的靈魂拉到了這裡。”

“危機?”楚子航目光一沉,“那其他人……”

“其他人?”諾恩斯笑容玩味道,“你的同伴們可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呢。有人身懷荷魯斯之眼,以其作為隔絕意識入侵的屏障,有人則是靠著身懷殘缺,縱是身擁皇血,可那位傲氣的白皇帝可看不上一個大腦殘缺的載體,至於最後一個……”

諾恩斯的笑容漸漸詭異道,

“你知道嗎,其實一百多年前,秘黨的梅涅克·卡塞爾在那個夏夜送出了一件至關重要的罐子,罐子裡裝的是黑王的骨血。”

“但等到昂熱成為秘黨的領袖,卻發現這個罐子當年根本沒送到秘黨手中。”

“你猜猜看這個罐子最後落到了誰的手中?”

“友情提示,加圖索家族的歷史可以追朔到一千多年前,但崛起於……最近一百年!”

……

……

愷撒劇烈咳嗽,吐出喝進肚子的海水。

他掙扎著地上爬起,看到躺在旁邊昏迷的楚子航。

“楚……”一個字剛出口,愷撒就強行將嗓子眼中的話嚥了下去。

他難以置信地望向前方,“楚”字在青銅色的大殿中反覆迴盪,卻無人應答。

這座森嚴而恢宏的宮殿就像是古老的溶洞那樣寂靜,唯有水聲,水一滴滴落在中央的圓形水池中,濺起一圈圈的漣漪。

而坐落在愷撒面前的,是一座青銅色的王座,背後是通天的銅凋屏風,屏風上凋刻著龍與龍間的戰爭的恢弘場面。

一位高大的女子沉睡在王座之上。

她的面容半掩於華美的黃金面具下,右手輕撐著額頭,雙眸緊闔,身材高挑無比,哪怕是坐著,愷撒都能預估此女的身高至少在兩米五以上,比例趨於完美。

她頭角崢嶸,身姿曼妙優雅,她沒有穿衣服,因為白色的龍鱗包裹了她的體表,龍鱗流動著美麗的光澤,即使是沉眠狀態,白色龍翼依然張開於她的身後,可以想象那雙龍翼馳騁於空中會是怎樣的壯闊。

這是一位介乎於龍與人之間的女子。

不對,應該稱她為君主,立身於王座之上,她必然是龍族中一位偉大的君主!

而在日本這地方上……

還有誰能稱得上是君主?!

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