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春桃顯然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大明寺這樣的地方,還會有狗出現。而且就算是真的有狗,那顯然也只能吃素,不能隨便咬人。

她疑惑地問道:“什麼樣的狗?”

“野狗。”聞吟雪描述,“還長得奇醜無比。”

春桃此時瞭然地點了點頭,“那怪不得小姐會扔掉。只是有點可惜,畢竟那衣物整個上京也沒多少件呢,除了宮中和幾位貴人,大概也只有這一件了。”

但那狗能還。

聞吟雪想到這裡心情好了些,髮尾幹得差不多了,她隨手撤了帕子,坐在銅鏡前。

春桃從一旁的妝奩中拿出梨花露,細緻地塗抹在髮尾。

指腹輕柔地覆蓋在柔順的發上,春桃想到什麼,輕聲說道:“過幾日就是府上喬遷辦宴的日子了,延請了不少京中官吏,應該也有不少世家子弟會來,老將軍臨去邊關前的意思,是希望小姐你能借著這次機會,多相看相看。”

“將軍還說了,你以前常在岷州,他又經常人在邊關,不在你身邊,現在你到了上京,他一定會為你好好挑選挑選未來夫君的人選。”

又來了。

她這個外祖以前就喜歡給別人做媒,不是點了他的遠方表親給屬下,要麼就是熱衷於給京中其他人牽線搭橋,基本上週圍和他有點往來的就沒有逃過這一遭的。

一直到周圍能給他做媒的人都差不多被他做完了,他就開始唸叨起自己了。

難道是媒婆轉世嗎?

有這功夫給他衣服上繡兩朵花也行啊。

聞吟雪嗯嗯兩聲,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春桃知道聞吟雪無心此事,但是也到年歲了,現在早些開始打算也沒什麼不好。

以聞吟雪的家世,還有早年間章老將軍用赫赫戰功換來的郡主身份,想來將來議親的,也都是些各方面都出挑的世家郎君。

如果性子再溫斂、能忍讓些就更好不過了。

春桃拿起銀篦,突然問道:“那小姐有想過嗎,自己心悅什麼樣的郎君?”

這個還真沒想過。

聞吟雪手撐著下頷,搖了搖頭。

“不知道。”

春桃循循善誘,“那小姐想想,自己比較討厭什麼樣的郎君呢?”

她想了想又接著補充道:“長得醜的,行為蠢的,愛齜牙的,像飯桶的,沒銀子硬裝的,如廁完不淨手的,走路喜歡扭屁股的,除了這些以外的呢?”

明明都已經把自己討厭的全說乾淨了。

還想讓她說什麼啊。

聞吟雪稍低著眼瞼,剛準備搖頭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一個人。

她回道:“……還有一種。”

春桃眨巴著眼睛,問:“哪種?”

“人模狗樣的。”

·

連著數日上京都是春日融融,難得的好天氣。

這幾日府中上下都在忙著準備喬遷宴的事情,就連府中兩位表少爺和表小姐匆匆告辭,都是無人問津。

周彥安走了這件事,還是春杏告訴聞吟雪的。

據說他走的時候,原本還是想著聞老夫人能多挽留一下自己,哪想到聞老夫人怕惹事上身,佯裝自己身子不適,只給了些銀子就給周彥安這麼打發了。

聞吟雪也沒想就這麼放過他。

隨便點了幾個人,守在周彥安回去的路上,把他蒙起來狠狠地打一頓。

等打完了,再丟進豬圈裡面關上幾天。

當日在大明寺,若不是自己手邊放著一盞香爐,他又是實在是放鬆警惕,男女力量懸殊,還不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麼。

聞吟雪吩咐完這些,旁邊的春杏遞上來兩個木質的托盤,問道:“小姐準備今日穿什麼衣服?這兩件都是還未穿過的,都是少見的花樣,前些時日才裁好送過來的。”

聞吟雪看了看放在面前的兩件,一件藕粉薄銀襦裙,另外一件是捲雲紋錦白的襦裙,裙前絛帶用珍珠串起,拿起來的時候能聽到珍珠碰撞的琅琅之聲。

她意興闌珊地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感覺都差不多,就隨便選了那件錦白襦裙。

這條裙子極其繁複,有點難穿。

尤其是胸前垂下來的絛帶,稍有不慎,穿戴的時候就會纏繞在一起。

春杏和春桃兩個人沒閒著,都打扮了整整一個時辰才能出門。

這幾日日頭好,不比幾天前倒春寒,聞吟雪身上這件襦裙很是單薄,行走之時如款款流雲,更不必說絛帶上點綴的珍珠,更是點睛之筆,步伐微動之時就能聽見珍珠相撞之聲,淙淙如滴澗。

聞府在上京根本名不見經傳,此番喬遷宴卻很熱鬧,大多仰仗章老將軍的面子。

當然,其中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

早年間,京中有個傳聞,那位章老將軍的外孫女,前來上京受封郡主的時候,金鑾殿上曾傳出過這位初寧郡主豔色獨絕的訊息。

只說她生得昳麗非常,姿容過甚。

堪稱一句‘京中之絕’。

已過三年,到底是誰傳出來的訊息已經不可知,也無從求證。

是以這一趟,多少也有想看看這傳言是不是當真的緣故。

此時宴中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林氏在其中到處招呼,忙得腳不沾地,這些人大多官職地位都在聞府之上,與聞家關係也算不上是好,是以定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若是疏漏了,以後都很難在上京抬起頭來。

林氏忙了大半天,這才想起來招呼一聲聞薏,喚過婢女來輕聲吩咐道:“你讓二小姐來我身邊一趟。”

婢女依言離去。

聞薏不多時就過來,林氏對著她點了幾個在場中的郎君,低聲和她道:“看見那幾個了嗎?穿天青襴袍的是御史大夫家的三公子,坐在旁邊那位是吏部侍郎的大公子,還有那位,正在說話的,是太常卿的……”

這幾位都是林氏之前就看中的世家子,相貌俊秀,才學也不錯。

林氏話才說到一半,卻突然見那幾位世家子都不約而同地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那幾位世家子剛開始還能溫文有禮,待看到前面那桌的公子們全都站起來了以後,也都放下自己的筷箸,站起來往前走去。

林氏愣在原地,忍不住問旁邊的婢女道:“這、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婢女前去打聽了一下,才回來稟告道:“回夫人,好像是……大小姐出來了。”

那邊的幾位世家子已經全都擠在一處了。

最前面的看到了聞吟雪,只見她步態款款行走過拱橋,臂間披帛上也同樣綴著珍珠,如絹似紗,垂在身後。

身上那件錦白襦裙,更加襯得她仙姿佚貌,恍若神女。

“章老將軍早說他這外孫女這麼美……我就該去答應他做上門女婿的!”

“?”

“我呸,就你這長相,豬還挑食呢!”

“誰看到了,我怎麼連人影都沒瞧見呢?”

“哪哪哪,誰給我指一下!”

“你別推我……”

“誰他媽踩我靴子了?別踩了,再踩送來插-你墳頭上!”

其中還夾雜著很多不明所以的人,本來只是看這邊人多,想來看熱鬧的。

“誰?到底是誰?怎麼這麼多人啊!”

“我在哪,不是,我怎麼感覺有人摸我?”

正嘈雜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直接被擠到旁邊,掉進了水裡。

掀起來的水很高,比旁邊的假山還高。

好響一聲。

聞吟雪想,這比之前那扇槅門打在周彥安頭上還響。

原本嘈雜的人群霎時間安靜下來,默不作聲地看著正在池中的人,好在那個人是會鳧水的,也沒廢太大的功夫,三兩下就爬上岸了。

但顯然,這一遭是讓這個人丟盡了臉面。

眾目睽睽之下,渾身溼透還沾著兩根水藻爬上來,這毫無風度可言!

更不用說靴子裡還鑽進去一條魚。

旁邊的人認出來這個人是誰,問道:“李二公子,你、你沒事吧?”

這看著怎麼也不像沒事啊!

這不廢話嗎。

李二公子脫下自己的靴子把魚倒出來,沒吭聲。

旁邊有人低語道:“……怎麼感覺這魚快死了?”

“燻、燻著了?”

這兩聲自以為低聲的交談在寂靜的人群中格外明顯。

李二公子顯然也是聽見了,嘴角狠狠抽動了兩下。

他走到人堆裡,從他身邊人群依次散開,為他讓出一條路。

他站到一位褐衣公子面前,一把揪住衣領問道:“剛剛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是吧?”

“我沒有!”褐衣公子梗著脖子回道,“你怎麼含血噴人呢?”

“就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就因為天想樓的花魁心儀我瞧不上你,所以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了是吧!”

“……”

“是啊,那你報官吧!”

李二公子氣不過,突然一拳打在了那人臉上。

那褐衣公子也不甘示弱,反手回了一拳,兩個人瞬間打在一起。

這這這實在是不合適吧。

怎麼在人家喬遷宴上打起來了。

還有人渾水摸魚,想著那位聞家大小姐有沒有受驚,剛想前去好好安慰一番,一轉眼卻沒看到人了。

這兩位都是上京有點臉面的世家子,有人想出去瞧瞧,能不能找到個能鎮住場子的。

這麼想著,溜出去往外走的時候,卻恰好看到了一個人。

來人身穿捲雲紋錦白圓領袍,頭髮束起,鹿皮鞶帶下飾岫玉。

這張臉。

除了那位威遠侯府的世子還能有誰。

那人也沒空管楚珣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只連忙道:“楚小侯爺你來得正好,李二公子和中書侍郎家的公子,為了聞大小姐打起來了!”

楚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