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離從黑暗中醒來,瞬間捕捉到屋內還有一道呼吸聲。

有人!

手迅速伸過去,掐住那人的脖子,就要將之擰斷時,突然指尖的觸感讓她反應過來。

鬱離的手僵住。

這時,紛沓的記憶湧入腦海,脹得腦海陣陣抽疼,不過須臾,她便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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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離是出生在末世後的新人類。

所謂的新人類,便是作為武器培養出來的基因戰士,統一在研究院出生,沒有父母親人,滿三歲後便被送到訓練營。

她在訓練營裡待了十幾年,滿十五歲時加入清剿隊,出城清剿汙染物和異種。

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鬱離都在與各種汙染物和異種戰鬥,直到她在一次清剿任務中不幸犧牲。

對此鬱離並不意外,這十年間她做了數不清的清剿任務,受的傷不計其數,身體早已經被汙染,就算不死在任務中,哪天身體也會因為體內的汙染值過高而崩潰死亡,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居然又活了。

她現在是一個叫“鬱離”的農家女,是青石村鬱家二房的長女。

鬱姓在青石村是大姓,鬱家的人口並不少。

鬱老太爺和鬱老太太共育有五個孩子,三兒兩女,兩個女兒一個嫁到縣城,一個嫁去隔壁村,三個兒子又各自娶妻生子,鬱家的人口也越來越多。

鬱老大是第一個孩子,極得鬱老太爺夫妻倆喜愛,就連給鬱老大娶的妻子也是隔壁村秀才的女兒。

鬱老大與妻子共育有四個孩子,三兒一女,除了女兒和小兒子外,兩個年長的兒子都送去縣城的書塾讀書。

大概是父母將所有的喜愛和希望都放在長子身上,作為鬱家第二個出生的孩子,鬱老二的處境和兄長完全相反。

鬱老二是個性子木訥的,嘴拙不會說話,只會埋頭幹活。

鬱老太爺夫妻對這木訥的二兒子並不喜歡,不過也沒過分苛刻,等鬱老二到了年紀,給他挑了從北邊逃荒而來的柳氏為妻。

鬱老二夫妻倆也有四個孩子,和有兒有女的鬱老大不同,鬱老二的四個孩子都是女兒。

柳氏的性子和丈夫差不多,是個老實本份的,許是因為嫁入鬱家後生的都是女兒,沒個兒子傍身,十分沒底氣,同樣只會賣力幹活,生怕被婆母妯娌嫌棄。

特別是鬱老三夫妻在他們後頭成親,一連生了三兒子,更讓柳氏氣弱不已。

作為二房的長女,鬱離不僅要幫家裡幹活,還要照顧下面的妹妹,可謂是吃得少、幹得多,天生就是勞碌命。

等她到了十五歲時,本應該開始說親,然而因為鬱家要供著大房的兩個讀書人,每年的花費不少,鬱老太太便將主意打到孫女身上,因為要的聘金太高,讓原來想來說親的人都打了退堂鼓。

鬱離因此拖到十七歲還未說親。

對此鬱家人並不在意,鬱家還沒有分家,留著她在家裡幹活大家都輕省。

直到數日前,鬱老三的妻子帶回一個訊息,據說同村的傅家打算花二十兩銀子去瓦市買個小丫頭回來給生病的兒子沖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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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是三年前搬到青石村的。

傅家的老太太周氏原是青石村人,小時候因災年實在過不下去,只能賣身為奴,聽說被賣去了北地那邊。

時隔多年,周氏再次回到青石村,不僅守了寡,還帶回一個生病的兒子和兩個孫子。

周氏也是個苦命人。

她賣身的主家是北邊的大戶人家,後來到了年紀,自贖身契,嫁給當地一個傅姓行商,生了兩個兒子,日子過得極有盼頭。

哪想突然間,傅家出了事,丈夫和長子意外身亡。

家裡一下子沒了兩個頂樑柱,周氏性子柔弱,小兒子又是個體弱的,長子留下的兩個孩子更是年幼,偌大的家業可不就被外面那些豺狼虎豹看中了。

周氏沒辦法,只好變賣家產,帶著小兒子和兩個孫子回鄉。

許是沒了丈夫和長子,周氏對小兒子十分看重。

傅家的小兒子傅聞宵是個病秧子,據說是從孃胎裡帶來的病,從小到大吃過不少藥,都沒能好全。也多虧傅家有錢,能好藥好食地養著,讓他順順利利地活到成年。

對於小兒子,周氏是寧可花錢也要好好地養著的。

可惜傅聞宵的身體實在不爭氣,一年到頭都在生病、養病,很少能下床,村裡人見他的次數不多,很多都說只怕活不長。

確實也是如此。

前不久又傳出傅聞宵病重的訊息,而且這次病得尤其嚴重。

眼看人就要好不了,連縣城裡的大夫都說讓準備後事,周氏悲痛之下,也不知道聽誰說了沖喜有用,居然想要給傅聞宵沖喜。

鬱老三的媳婦王氏偶然得知周氏居然想花二十兩銀子去瓦市買個小丫頭回來給傅聞宵沖喜時,這心就活絡起來。

回到家,她對丈夫說:“咱們這鄉下娶媳婦,都要不了二十兩,這周大娘居然願意花這筆銀子去瓦市買小丫頭,有這個錢,不如在鄉下尋摸一個呢。”

那可是二十兩啊,都可以買一畝上好的水田。

鬱老三心中一動,明白自家婆娘的意思。

這時,又聽王氏說:“二房的離娘不是一直沒說親嗎?當初娘就是開口要二十兩聘金,那些說親的人都退了……”

這鄉下人娶妻,好些的聘金只要十兩銀子,甚至有些窮的,三五兩銀子都能娶到一個不錯的媳婦,二十兩對鄉下人家而言,確實是個天文數字。

鬱老三是個心思活泛的。

沒辦法,他的上頭有兩個兄長,大哥佔了長子的優勢,最得父母重視,他再怎麼努力,也越不過大哥。至於二哥,那就是個蠢笨的,只會埋頭幹活,活得像頭老牛,他可不想像二哥那樣在家裡當牛作馬,活得那麼累,卻沒得到什麼好,那隻能自己給自己尋摸好處。

如果能促成這樁親事,這二十兩,他應該能從父母那裡摳出幾兩銀子吧?

就算摳不出來,也能和老太太談條件,省了以後他出去幹活時,再往公中交銀子。

鬱家還沒分家,家裡的銀錢都捏在老太太手裡,兄弟幾個平時去縣城打零工賺到的錢,都只能上交公中,自己手裡沒留下多少。

這麼一想,鬱老三便來了勁兒。

促成這樁親事對他們只有好處沒壞處,至於二房和鬱離的意見?那並不重要。

於是鬱老三便去鬱老太太那邊說了一通,成功地說動鬱老太太。

在鬱老太太心裡,家裡所有的女孩兒都是賠錢貨,當初兩個女兒嫁出去,她要了不少聘金,輪到孫女,這聘金也不能少。

鬱離是她的第一個孫女,鬱老太太早就打定主意,等她說親時,聘金絕對不能少於二十兩,有了這二十兩,家裡能寬裕一些,畢竟他們家可是供著兩個讀書人,再多的錢都不夠使。

鬱老太太馬上就去找周氏。

周氏聽聞她的來意,十分吃驚,卻不是高興,反倒面露為難之色,如實地對鬱老太太說:“我們家宵哥兒病重,大夫說,可能熬不了多久,我也不能耽擱人家清白的姑娘,不如去瓦市買一個……”

這年頭,又不是活不下去,哪個姑娘會願意嫁一個將死之人?

會在瓦市賣身為奴的,一般都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的窮苦人家,不會計較是不是要嫁給一個將死之人,這也是周氏想去瓦氏買個小丫頭回來給兒子沖喜的原因。

鬱老太太馬上表示,他們家離娘不介意這些。

她熱情地說:“老妹兒,我家離娘是個能幹的,屋前屋後一把抓,若是她嫁過來,你也能輕省一些,而且她的力氣大,就連下地種田都會……大家都是同村人,知根知底,與其去瓦市買個不知底細的,不如你們聘了我家離娘……”

周氏性子軟,是個沒主意的,被鬱老太太這麼一通說,哪裡撐得住,加上傅聞宵這次病得確實重,已經昏迷好些天,她心裡正煎熬著,不然也不會想到沖喜的主意。

正猶豫著,就見鬱老太太一臉神秘地說:“哎喲,你不知道吧,其實在離娘小時候,有個算命先生曾說,她是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命格,不管將來哪個男人娶了她,都能沾光,因此逢凶化吉……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那麼多聘金才肯嫁孫女?還不是因為哪個男人娶了離娘,就是佔了天大的便宜,我也是捨不得……”

逢凶化吉?

遇難成祥?

周氏現在最想要的就是這個,她為傅聞宵的病急昏了頭,當即直接同意這樁親事。

原本她買個小丫頭回來也是為沖喜,既然如此,那不如給小兒子娶個命格好的沖喜,說不定真的能將人救活。

她現在也不指望什麼,只要宵哥兒能活下來,她什麼都願意幹。

就這樣,周氏給了鬱家二十兩銀子作聘禮,為昏迷不醒的小兒子傅聞宵聘娶了鬱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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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鬱老太太親自決定的婚事,就連鬱老二夫妻倆都沒辦法反對。

至於鬱離,更沒有人會去問她的意見。

大概是因為傅聞宵那邊實在等不得,從婚事定下到鬱離出嫁,不過三天時間,鬱離就這麼提著一個小包裹,嫁入傅家沖喜。

原來的鬱離的性子和父母一樣沉悶,在鬱家沒人會問她意見,她只會埋頭幹活,像父母一樣,將自己當成鬱家的老黃牛。

就連出嫁這天,也是從早忙到晚。

婚禮辦得簡單,是在傍晚時才辦的,鬱家自然不會因為她即將要嫁人,就讓她什麼都不幹,該怎麼幹就怎麼幹。

夏天的太陽炎熱無比,午後鬱離還要去打豬草,太陽曬得她頭昏眼花,等到下午時,人便開始不舒服,頭暈腦脹,噁心想吐,臉色十分難看。

傍晚被送去傅家時,因為天色晚,沒人注意到她難看的臉色。

等到了夜裡,鬱離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再也沒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