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遠清楚,老丈人計較這事,不是為了自個兒。

畢竟他現在每個月,有媳婦楊落雁私密密地孝敬,連日常口糧煙都換成了華子。

雖然錢不如老伴劉慧多,但是加上大姨子楊沉魚和大哥楊賁的那兩份,就不好說了。

吳遠不清楚具體有多少,但肯定足以讓老丈人有底氣,不把村裡隊裡這點蠅頭小利放在心上了。

所以老丈人這般跳腳,無非是覺著這事,一整個都是自己閨女婿牽線搭橋促成的。

到頭來,全都便宜了縣裡,這特麼誰能忍?

吳遠理解老丈人,所以才不緊不慢地勸道:「爹,你先別忙著著急。」

端了一盤包子給外頭車裡的馬明朝之後的劉慧,進門就附和道:「就是,瞧你一把老骨頭了,還這麼摟不住火!這事小遠,自然有他的道理。聽小遠好好說。」

楊支書習慣性抖了抖肩膀,把外套往上託了託道:「好好好,你說你說。」

吳遠不答反問道:「爹,就算這1萬美金全都捐給咱村了,你有把握把這錢都留住,任憑鄉里縣裡派人來打秋風,也能一分不少麼?」

楊支書都噥道:「區區1萬美金,縣裡應該不至於來要。不過鄉里卞孝生,那雁過拔毛的性子,指定會來咬一口的。」

「那剩下的,能補償咱村減產損失多少?五成還是八成?」

楊支書撇撇嘴,別說五成八成了,連一成都夠嗆!

吳遠續道:「所以這1萬美金就相當於個引子,讓薩拉直接捐給徐縣長,一是為了體現受災範圍的面廣,二也是為了引起上頭足夠的重視。」

「到時候,上頭只要稍稍抬個手,少徵點公糧,減免點提留款什麼的。這樣,即便小麥減產,那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況且,有薩拉和我這兩筆捐款打底,說不定能吸引更多的捐助,到時候分到村裡的,未必就比直接捐給你的少。」

哦……

楊支書長長地哦了一聲。欣慰之餘,略有苦澀。

敢情吳遠是拿這事做道臺的,準備上演一場大戲。

只可惜,他這個村支書的身份,已經不夠資格上臺參演了。

說白了,就是吳遠這個女婿的層次高了,他這個身份和位置,已經幫不了太多了。

而且話說回來,一旦真為北崗縣吸引來更多的捐款,那麼吳遠在徐縣長這裡,乃至整個縣裡的份量,無疑會更加重要。

今後把傢俱廠做大做強什麼的,更是無往而不利。

這些都是自己這個老支書無法給他帶來的資源和優勢。

於是楊支書忍不住喟然道:「哎,人老咯。」

吳遠也說不出怎麼安慰老丈人。

倒是劉慧一句話就結束了他的矯情道:「自己幫不上忙,還想東想西的。」

扎心了,老伴。

在老丈人家吃完早飯,吳遠就上了桑塔納,直奔盼盼傢俱廠。

按說應該直接去找徐縣長的。

但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不打電話跟林秘書預約,冒然上門,未必能見到徐縣長其人。

一路上,吳遠也注意到了道路兩邊的農田。

水退的差不多了。

但依舊有不少鄉親們扛著鐵鍬,四處挖溝排水。

地勢低的人家,可能已經淹足了72小時,那麥苗蔫了吧唧的,眼看著是活不成了。

少不得要在田間地頭唉聲嘆氣。

更有甚者,直接哭天抹地,伴隨著旁邊有人勸著,聲音傳出去老遠。

相比之下,地勢稍高一些的人家,心裡忍不住慶幸。

但抬頭望天時,也免不了擔心。

老天爺嘞,扛過了初一,能躲得過十五麼?

隨著桑塔納越來越接近城東,情況就越來越好一些。

等到了盼盼傢俱廠門口,那條路清清爽爽的,跟一路過來的泥濘不堪,截然不同。

看到銀色桑塔納出現在廠門口,老蘇立馬小跑著奔出來開門打招呼。

「老闆,您來啦!」

吳遠搖下車窗:「老蘇,這段時間辛苦了。」

說著,給了老蘇一包煙。

老蘇喜滋滋地接過道:「老闆,不辛苦!這段日子,大雨下得天昏地暗是不假,可咱廠是半點影響都沒有。師傅們吃飯睡覺幹活,都不耽誤。」

說著,走近半分,壓低聲音道:「不像繅絲廠,早就停工了。魏廠長整天帶人守在廠裡,生怕再被水淹咯。」

吳遠啞然失笑。

車子停在小樓門前,吳遠剛露頭下車,楊國柱就從屋裡出來道:「老闆,要不說還是您遠見卓識,當初非要加高這80公分的地基。這段時日,我算是徹底服了!」

吳遠笑道:「二叔,瞧您說的。我也想不到,咱們會遭遇這麼大的暴雨。」

楊沉魚打辦公室裡出來,接道:「真的沒想到?我反正不信。」

你信不信,又能咋地?

吳遠反正不在乎,話題一轉,問道:「這段日子,廠子的發貨送貨和訂單情況怎麼樣?」

楊國柱道:「發貨送貨稍微受到點影響。」

楊沉魚立刻道:「但訂單情況是一點影響都沒有,而且穩中有升。」

說完,還忍不住暗自得意。

結果吳遠卻道:「這不是理所應當的麼?」

登時把楊沉魚氣得夠嗆,連帶著胸前劇烈起伏。

片刻後,才把胸前拍得連連震盪道:「不生氣,不生氣。他是吳扒皮,誰能真跟他較勁?」

吳遠進了辦公室,楊國柱也跟進來道:「這次突然回來,工作上有沒有新的安排?」

「那倒沒有,」吳遠直接道:「我是為旁的事,才突然回來的。二叔,你去忙吧,有事我會找你。」

楊國柱也很識趣地不再多問。

隨即吳遠拿起座機,直接撥通了縣政府辦的電話。

結果電話響了半天,才被接起。

而且接電話的也不是林秘書,吳遠一猜,就估計徐縣長不在。

果不其然,徐縣長帶著林秘書下鄉去視察災害情況了。

最快估計也得下午才能回來。

於是吳遠留了口信,等林秘書回話。

剛放下話機沒多久,電話便響了起來,吳遠眉頭一皺,徐縣長不可能這麼快就回來了吧?

結果接起來一聽,果不其然,不是縣政府辦打來的。

而是縣招待所沉清打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