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這了吧?”

知縣魏忠將手裡的滾單重新數了一遍,還是不大放心地追問:“沒漏下吧?”

李平搖了搖頭:“都在這了,不會少。”

昨天的縣衙可忙乎呢,汪倫汪師爺來回跑,先是通報李總兵,要他出人配合,接著又給永清鎮重新蓋上知縣大印的新單子。

新單子表示今年的錢糧都已經交了,拿到這張新滾單的前提就是,永清鎮那兩百張去年的單子交回來。

這也是李平和知縣魏忠談妥的條件,除了收拾鄭一休之外,還需要知縣老爺免除今年的錢糧,重新給永清鎮劃新的里長,好讓他們能在戚老爺的手中掙脫出來。

知縣魏忠幾乎是毫不猶豫點頭答應,這點代價比起知縣官職來說,簡直不值得一提。

確認好了事項以及滾單數量,汪師爺這才鬆了口氣,似有深意地拍了拍李平的肩膀,轉身離去。

事情落幕,戴何朝著知縣魏忠拱手,神情複雜地陪著汪師爺離開縣衙。

歇息片刻,李平拿著新的滾單回到了永清鎮,村人們看著手中的新單子,呆滯地看著李平,不約而同臉上都有難以置信的表情。

欺壓他們以久的里長鄭一休徹底消失,同樣壓著村裡人喘不上氣的錢糧積欠賦稅,一併全免了,往後的賦稅還會少很大一部分。

這件事放以前誰都不敢想。

如今卻真真實實地發生,手中新的滾單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愧是李大哥的兒子,李平好樣的!”

村頭,老漢牽著,系麻繩鈴鐺的黑牛,牛角還掛著木桶,顯得十分滑稽,他接過新發的單子,不由叉腰,半晌發出這麼一聲感慨。

郭齊進和鐵桿哥們兒韋合良,對視一眼,一陣大笑,如今頭上的陰霾散去,村民們都露出了輕鬆愉快的笑容,這個如今的生活,那才叫有了盼頭。

“今天是個好日子,得好好喝上一頓。”

韋合良四下張望著尋自己兒子,讓他趕緊去村東頭的酒鋪打上幾壺酒。

村裡的酒鋪不多,但酒水卻是充足的,在永清鎮尋常家酒,味道偏酸澀,帶有辣味,不好下嚥。

但在村東頭的酒鋪卻是各種山貨都有,那酒味可不是尋常家酒可以媲美,只要你捨得掏銀子。

此次韋合良肯下決心去村東酒鋪打,算是出手闊綽了,李平端坐在桌前,聽著村裡長輩們的恭維,一臉賠笑。

“來!”

大夥舉杯共飲。

李平梗著脖子喝下滿滿一口。

以他現代知識文化,在當今,走商路也不是不可,成為富甲一方的土豪人家,未嘗不可,如釀酒,造各種稀奇玩意。

可惜他志不在商。

窮者將達者視為榜樣,為求發達,另闢蹊徑,農棄其耕田而不做,或進城流浪,或落草為寇。

在大清,建國立業,驅逐韃虜,才是他要做的事,但眼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急不得。

李平將思緒拋向腦後,端起酒碗默默喝了一口,卻聽見人群中,有個聲音傳出:

“平哥!如今鄭一休沒了,咱們舉薦你為里長。”

有人喊了這麼一句,眾人紛紛附和表示認同,知縣魏忠已經重新劃了甲圖,言下之意,就是要李平充當鄭一休之前的那個角色。

“俺選李平,他才是眾望所歸!”

“沒錯,大家都選你做里長。”

大夥兒一下子將目光聚集在李平臉上。

“李平尚小年幼無知,不能擔當大任。”

李平趕忙婉拒,開什麼玩笑,當了里長,往後所有一切都在知縣魏忠眼皮底下,他可不想有一雙眼睛天天盯著自己做事。

“平哥兒,平時說話文縐縐的,當了里長最適合和那些官員打交道,不然有誰能擔當。”

韋合良也是點了點頭,原本他也沒指望李平,可如今倒顯自己檮昧了:“是啊,阿平,你讓咱們村脫離苦海,這麼大的恩,你當里長大家都沒意見。”

郭齊進兩眼發熱,原本盼盼那丫頭要保不住了,可是,李平出去轉悠了一圈回來,不僅弄死了鄭一休,還把大夥的錢糧積欠賦稅給免了。

這本事,已經不是永清鎮能拴得住了。

所謂雲中白鶴,非燕雀之網所能羅也。

“這事並非靠我李平一人能完成,說起來,都是大家的功勞,我李平只是推波助瀾而已。”

李平的話,大夥都自以為是自謙,不少人慚愧地低下腦袋,之前鄭一休大張旗鼓來搶人,他們只能乾瞪眼看著。

“郭叔,去年滾單,你們怎麼弄到的?”

郭齊進皺緊眉頭回想起來。

“去年鄭一休原本打算不發單子就徵收錢糧,可大夥都不認,沒了單子,萬一官府又來收一遍那不是吃虧麼?所以大家都約好了,不給單子,就不繳納錢糧,鄭一休才把那單子發出來。”

和預期的一樣,李平也能大致想到,正因村裡人團結聯合起來,才得以逼迫鄭一休,開出那張瑕疵的滾單,同時也給自己留下了隱患。

李平把事情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講明白緣由,村人都恍然大悟,這還真是大夥聯合的緣故。

不過大夥也沒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實話實說,沒有李平,村裡人哪有人懂這些,還能巧妙利用這個機會處死鄭一休。

“這鄭一休死得好,原來去年錢糧,還有歷年的積欠賦稅,都輪免了。”

“死得好!”

“皇上英明!”

村民們感慨萬千,只有身旁編著馬尾辮的盼盼,扯了扯李平的衣袖,低聲說了句大不敬的話:“我覺得……平哥兒比皇上好。”

一邊的張虎子以及鍾田海都在點頭,表示贊同,李平苦澀一笑。

“鄭一休沒了,可還有戚老爺……”

郭齊進沒有被喜悅衝昏,還很清醒地提醒著李平,打狗也得看著主人吧?

“沒了鄭一休這惡犬,他要再找咱們,那也得緩上一陣,到時候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可說不定了。”

韋氏笑著將目光投去帶著一絲討好的笑容,身後的郭月月偷偷瞄著李平,神色和之前全然不同,那目光好似剛認識李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