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瀾原先以為,系統給她留下的金手指特別大,屬於那種自己一飛沖天世人無敵的型別。

後來她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不過也正常,她的系統本來就不是好高騖遠的種類。

晚上的加練對叢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裡面完整的科學訓練模式,偌大的質量極佳的冰面,不管什麼時候都會出現的專屬教練,還有可以重複重新整理基礎資料的軀體模型,這些都是運動員做夢都夢不到的好東西。

因為不是自己的真實軀體進行的訓練,儘管叢瀾在虛擬空間裡的感受完全真實,時間也是一比一流動,但實際上,她第二日醒來,仍然需要重新刻苦訓練,才能將昨晚的經驗刻入自己的肌肉記憶中。

並不存在她晚上練出來了四周,第二天上冰“唰”的一下就能完整復刻。

叢瀾:我倒是很想啊!

她得把“精神”裡會的,挪到“身體”裡。簡單來說就是,腦子會了,身體不會。

區別在於,她親自練過,沒有假手他人,所以要在現實生活裡練出來,是絕對可以達成的。

叢瀾思考過,她覺著,可能是鍛鍊了腦子但沒鍛鍊身體,所以身體缺乏了這節“記憶”,沒趕上趟。

剛才的那個連跳只能說是一般吧,反正沒她昨晚上在虛擬空間裡跳得好。

但老黃已經很滿足了。

他趴在圍欄上,嘴裡不住地感慨:“這個勾手三週真好看啊!賊漂亮!”

老黃左右扭頭,看見了荀永易,立刻眼睛發光地伸手招呼他過來。

正在掏手機的荀永易:“???”

搞咩啊?

見他走過來了,老黃衝場地裡的叢瀾吼了一聲:“你再跳一個!勾手三週接外點三!”

冰場裡除了叢瀾以外還有兩隻互為支撐的業餘路人,他倆小腿肚都在打顫,嘴裡碎碎念著“扒好我啊千萬別摔了”,可憐極了。

看著叢瀾在冰上飛來飛去,兩人豔羨不已。

又見她做跳躍動作,要不是實在不能放開彼此,他倆就要給叢瀾鼓掌了。

可惜,摔屁股墩太疼,兩人真的不想再經歷一次。

叢瀾聽到老黃的招呼後,遠遠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只見她後壓步起速,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狀態,驀地,她以外向點冰起跳,支撐腳呈現了深外刃的姿態,如一隻雨燕沖天,她躍起旋轉又落下,不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跟在3Lz後的3T立刻出現。

3Lz連3T,基礎分大於10分的高階三三連跳。

荀永易呆了:“臥槽!”

怎麼比昨天還穩!

居然不是蒙出來的連跳嗎?!

訓練時有可能會突然跳出來某種技術動作,但在之後無法復現,這種就是蒙出來的,不能說選手真正掌握了。

叢瀾雙手平舉,浮腿高抬,穩穩滑出。

她笑了一聲,搖頭晃腦地,老黃隔著大半個冰場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叢瀾:“耶!”

不遠處,剛進來的於謹滿頭大汗,視線牢牢地定在了場中那個黑色身影上。

夏日外界炎熱,商場冷氣冰涼,於謹被激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很難說是因為冷氣,還是剛才的叢瀾33連跳。

“3A和3Lz3T……”他低聲呢喃。

有這兩個跳躍,她可以橫掃女單了吧?

成年組一線女單都沒幾個人有3A,3Lz3T更是隻有一小撮兒人才掌握的難度連跳。

老黃還在跟荀永易顯擺:“看看,乾乾淨淨的勾手跳,外刃、深刃,點冰腳多幹錯利落啊!”

荀永易:“起跳姿勢也好,你教的?”

老黃擺擺手:“一直會,我不敢居功。”

荀永易:“……”

叢瀾的啟蒙教練過於厲害了吧?

也不是啟蒙教練的功勞,叢瀾至今都在撿拾她曾經的技術,目前來說還沒有跟上原本的自己。

花樣滑冰六種跳躍,所有的三週及以下的跳躍技術她都會,穩定性也不錯,如果上個世界不出意外的話,興許她後來連四周跳都能出。

畢竟是系統蓋章的“可與女主並稱雙子星”花滑天賦,別說萬里挑一了,叢瀾就是世界級別的珍稀天才。

現在嘛,她還在恢復中,借的是“啟蒙教練”的名頭,說自己從ISU官網的技術教學影片裡學來的。

反正這些都是對外公示的資料,網上隨便一搜都有,很詳細,特別好找。

裡面都是正確的技術教程,滑行、跳躍、旋轉,什麼都有。用的是建模小人,也錄過真人,因為有些選手的技術漂亮得足以當做教科書。

老黃還在跟荀永易顯擺叢瀾這個3Lz3T有多漂亮,後面傳來了一聲“老師”,他扭頭,看見了還氣喘吁吁的於謹。

“啊,來了?”老黃道,“行吧,找個位置看著。”

於謹用手背擦了擦汗,應道:“昂!您忙您忙!”

老黃去找了冰鞋上冰,於謹站在圍欄邊上,跟荀永易一起看叢瀾的日常訓練。

冰上另外兩隻可憐路人,此時已經被驚掉了下巴。

“你看看,一個小姑娘都比你強!”

“你怎麼這樣呢?那是比我強嗎?那是甩了我八輩子遠!”

兩人罵罵咧咧地嫌棄對方,嘴裡不留情,手下倒是抓得緊,顫巍巍地在冰上挪動著。

於謹站在這裡,半點都不覺得枯燥。

荀永易從兜裡掏出來了一個蘋果,在一邊啃得歡快。

“她跳躍很標準。”於謹喟嘆,“勾手和菲利普都沒有錯刃出現。”

荀永易抽空回答:“冰感好,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孩子裡,最好的。”

那邊,叢瀾3Lz摔冰了。

老黃的手在空中比比劃劃,跟她講解剛才那個跳躍出現了什麼問題,要怎麼去糾正。

老黃帶叢瀾的時候會特意把聲音放輕,商場嘈雜,離得遠聽不清楚內容。

等到練習3F的時候,叢瀾自1F開始,2F過渡,最後是三週的菲利普跳。

花滑六種跳躍,難度各不相同。

其中有兩個跳躍,帶點互斥的意思,就是叢瀾正在練習的F跳和Lz跳。

互斥之處在於:起跳瞬間,F跳需要左腳後內刃起跳,Lz跳則是左腳後外刃。

一個“內”、一個“外”,截然相反。

分辨的話也簡單,F跳(菲利普跳)要向前滑一步,緊跟著轉體向後,再點冰用內刃起跳;

Lz(勾手跳)則是看腳踝,因為是外刃起跳,看上去支撐腳有點像是要崴腳的感覺。

當然,僅從起跳瞬間判定跳躍型別不太穩妥,在之前還有其他的技術動作可以甄別,以及最關鍵的是看冰面上的弧線,這個是最準確的。

於謹想起來了隊內的孩子們:“兩個刃都對的,少見。”

荀永易咔咔咔地吃完了整個蘋果,將果核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難練嘛!女孩子不方便壓外刃,滑著滑著就變平邊內了,曉彤是不是就有這個毛病?”他問。

褚曉彤,國內女單一姐。

她的3Lz一直有進入時外刃變平刃的毛病,參賽時候常常會被抓。

於謹“啊”了一聲。

F和Lz刃都跳對的運動員不算多,但是雙錯的反而不少。

更多的是一對(正確的用刃)一平(平刃)這樣子。

叢瀾不一樣,她兩個跳躍都格外標準,而且都是大深刃。

這很難得。

深刃其實就是在說,花滑動作中的冰刀用的單側刃,並且與冰面的夾角很誇張,如果單足滑行或者是大一字這樣的步法,運動員整個人是傾斜的,而且單刃滑行的速度會很快。

簡單來講,給人的感覺就是——這人為什麼還不摔?

目前,在國際賽場上活躍的運動員們,不管是男單還是女單,一般就是F跳很規範但Lz就不行,Lz好了F又翻車了。

雙對的也有,只是比較稀少。

等今日課程差不多結束的時候,老黃招招手,讓叢瀾先別忙著跑去找俱樂部的醫生做推拿按摩。

叢瀾的抽紙盒跟毛巾就在老黃位置那邊,她乾脆滑了過去,拿著毛巾擦汗,手上的動作粗糙隨意。

“怎麼了?”她問。

老黃:“有點事情跟你說。”

他指了指出口,道:“我跟你一起過去,不耽誤你時間。”

叢瀾茫然:“好啊。”

·

晚上回到家,一進門就是一股雞湯的香味。

叢凜從廚房探出頭:“回來啦?”

鬱紅葉忙完之後,從醫院拐去冰場接了叢瀾,母女倆一起回來的。

很多小孩子練習滑冰的時候,旁邊都有家人陪著,不管是爸媽還是爺爺奶奶或者保姆,總有人不間斷地陪伴。

小孩子容易出事,他們雖然是在場外等待,實際上心神一刻都沒有放鬆,一天下來同樣很累。

只不過在外人總覺得,這群人一直坐著閒聊,可太輕鬆自在了。

之前在東北的時候,叢瀾說想學花滑,鬱紅葉和叢凜都挺支援她的。

東北小孩兒嘛,冬天的平地一澆冰就是冰場,天時地利的條件。學校體育課還帶滑冰呢,也是一地方特色了。

花滑、短道、大道這些冰上專案,東三省全包了,國家隊裡都是這三個地方來的人。

叢瀾小時候也在冰場玩過,叢凜還帶著她到河面上滑過野冰,狗拉雪橇不道德,叢凜把女兒放在租來的椅子上,自己拉著她往前跑。

所以,叢瀾冷不丁說想學花滑,爸媽麻溜地就給她找了冰場和教練。

這也是叢瀾明面上的“啟蒙教練”。

鬱紅葉早先也打算看看找誰去陪叢瀾,結果被女兒拒絕了,說是沒必要。

鬱紅葉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叢瀾適應良好,去冰場跟回到自己家似的,加上離得也不遠,跟叢凜一合計,就真的放叢瀾自由發揮去了。

不過接孩子這件事,兩人是一定會做的,有時間的話就一起去,沒有的話就輪著來。

鬱紅葉把包掛好,站在門口扶著櫃子換鞋,跟叢凜吐槽:“今兒遇到了一件事。”

她說著芭蕾舞機構這事,穿著拖鞋噠噠噠地往裡面走,語速跟她的腳步一樣快。

最後,她道:“小姑娘沒多大事,醫生說的那一長串我也沒記下來……總之就是要休息一段時間,沒傷到筋骨。還囑咐以後想學舞蹈的話找正規的學校,這事可大可小,要按照今天這趨勢發展下去,小孩八成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說到這裡,鬱紅葉攬住旁邊叢瀾親了一口:“我姑娘真機靈!”

叢瀾:“嘿嘿嘿。”

叢凜舉著鍋鏟也湊了過來:“哎呀我女兒真好,這是救了一個小妹妹呀!”

叢瀾在冰場見到媽媽的時候就問了後續事宜,鬱紅葉道小孩兒沒事,她也就放了心。

不過在醫院發生的事情鬱紅葉沒細說,因為回家還得再來一遍,她嫌麻煩,就留著情緒等回家一通發洩了。

叢瀾:“……”

行叭,我媽媽就是如此厲害。

果不其然,這會兒給毫不知情的叢凜講述了牽引之後,開場白結束,鬱紅葉坐在沙發上,乾咳一聲,開始罵人。

無良機構、沒有資質的老師、一群耽誤孩子的人,她挨個罵了個徹底。

叢凜還不忘給她倒了杯溫水,生怕鬱紅葉渴著。

叢瀾在旁邊當捧哏:“真的太過分了!是啊一定要管!報警!我就覺得不是什麼好東西!以前說不定還害過別的孩子呢!”

鬱紅葉也是一陣後怕,這要是把叢瀾送去,萬一她出了問題,可真是一輩子都毀了!

想到這裡,她趕忙抱住了叢瀾:“我的乖女兒,得虧你機靈。”

剛才的感嘆是慶幸叢瀾救了別人,現在則是為了叢瀾自己。

叢瀾謙虛:“還行還行,遺傳了你們倆。”

這話說得討巧,兩個人同時都給誇了。

叢凜也高興,殷勤地盛了雞湯出來。

飯菜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一道,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坐在餐桌上,叢瀾突然道:“對了,今天老師跟我說,有一個教練來找我,想讓我去國家隊。”

鬱紅葉手裡的勺子停下了動作:“國家隊?”

叢凜也呆愣。

叢瀾點點頭:“對,國家隊。”

鬱紅葉:“……怎麼就到國家隊了呢?”

叢瀾:“因為我很厲害?”

反應過來的叢凜激動不已:“那可不就是厲害!能被國家隊教練看中,肯定是咱們瀾瀾厲害啊!”

鬱紅葉也不是不知道這個花滑選拔流程的,她在叢瀾去學滑冰了以後,稍微瞭解了一下。

“這個這這個,進入國家隊,不是要先到省隊然後再往上推人嗎?”她問。

叢瀾:“因為我沒進省隊就跑北京來了,所以現在我沒省隊?”

她跟黑龍江省隊那個智障教練鬧了矛盾,當時就對省隊失望了。

智障年年有,省隊特別多。要是進裡面了,哪怕教練不是這人,叢瀾也覺得哽得慌。

鬱紅葉:“那是怎麼知道你的,你也沒參加過什麼比賽啊?”

叢瀾啃了個雞大腿。

“俱樂部這邊跟國家隊的教練有聯絡,他們跟人提過我。然後對方昨天來看了看,說想讓我去試試。”

其實今天也來看了,最近兩日幾乎根都生在了深雪冰場外面。

但這就不用跟爸媽提了,顯得她在炫耀似的。

叢瀾:咳咳,淡定。

她看向兩位家長:“爸媽,我想去。你們的看法呢?”

對女兒,那自然是她想做什麼都是支援的,畢竟叢瀾這麼懂事又厲害。

鬱紅葉:“想做什麼就去做,需要什麼就跟我們講。”

叢凜:“對,我也是這個意思。”

叢瀾:“如果我以後想當運動員呢?課程學業不會落下的,這個你們放心。”

鬱紅葉笑了笑:“那好啊,你開心就好。學習不落下就更好了,運動員二十多就退役,你到時候還能趕著上大學讀個研究生。”

叢瀾:“……”

媽媽你想的真的好遠哦。

但我其實也讀過研究生了這並不是難題。

叢凜是老婆孩子說好那就好,對此舉雙手雙腳贊成,還保證叢瀾以後需要什麼,他就做什麼。

黑夜之中,燈光明亮,窗外有蛙鳴,路上有交談,這間不算大的屋子裡,有著叢瀾費盡千辛萬苦都要回來的重要。

孤身一人在十個世界裡流浪,身世背景有好有壞,也不乏疼愛她的“父母”,叢瀾能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但跟此時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

她曾經有多知道那是摻著系統的設定,這一刻便多麼清晰地知曉現在的真實。

不論多大年歲,不論何時何地,不論經歷過什麼,她都是想看到爸媽的。

兩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說女兒一定能拿第一,聊著聊著就開始展望未來了,一個說叢瀾能拿所有的金牌,一個說那當然,不過兩人都說,就算沒有第一,叢瀾也是最棒的。

“好啊,”叢瀾笑得眼睛彎彎,“我拿金牌給你們呀。”

鬱紅葉:“我女兒怎麼樣都是最棒的!”

叢凜:“最棒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