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週末,叢瀾有滿滿的兩日行程安排——繼續訓練。

就這一項,足以佔據她的休息時間。

至於作業這種東西,叢瀾在學校上課時候就寫完了。

她成績好,人又乖巧,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在班上可得老師的喜歡了。

所以,上課期間她趴在桌子上寫練習冊,老師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學期學到了一半多,叢瀾已經快把各科練習冊都寫完了,她還是超課程進度提前寫的。

老師:批改的時候總是無從下手。

鬱紅葉沒有催她早起,叢瀾睡到了十點,算是有了個久違的懶覺。

“貓寧,媽媽。”

叢凜留了飯菜在冰箱裡,他那邊的飯館在週末恰是生意最好的時候,比日常要忙許多。

鬱紅葉倒是放假了,就在家裡照看叢瀾。

“morning。”鬱紅葉道。

發音確實比叢瀾奇奇怪怪的中文音調要好很多。

叢瀾趿拉著拖鞋走到桌子邊坐下,打了個哈欠:“黃老師說人家今天會去冰場找我。”

老黃昨天把於謹的聯絡方式給了叢瀾,晚飯過後,她就把寫著號碼的紙條交給了爸媽。

鬱紅葉抬頭:“知道,我九點給他去了電話。叫於謹是嗎?聊了十分鐘,直覺對方還不錯。”

叢瀾:“嗯,是黃老師以前的學生。”

因為深雪俱樂部的特殊性,地理位置、教練構成等,他們跟冬季運動管理中心的往來不算少。

再說冰雪運動的圈子太小了,花滑好歹能湊齊四項運動員參賽,那雪車什麼的壓根就沒隊伍,他們這些教練大多都是退役後轉的職業,本身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鬱紅葉昨晚上說,省隊會向上輸送人才。

實際上,體校、各地的市隊、國內比賽出現的黑馬,這些都是可以直接到國家隊裡的。

特別是冰雪運動,小眾到不行的專案,教練真的都是到處去找苗子,還想挖夏季運動的人。

叢瀾如果在黑龍江再待半年,哪怕她沒到省隊裡去,也會被推到國家隊。

而於謹為什麼突然知道了她?

這就是關係網的緣故了。

“哎你知道嗎深雪那裡出來一個天才。”

“厲害的,11歲五種三週。”

“在練3A吧,落冰還不太行,週數倒是沒多大問題了。”

這麼一說二說的,他就馬不停蹄找了過去。

結果撞上了老黃,他親愛的啟蒙教練。

不過,正是老黃手裡叢瀾的資料本,讓於謹對她更有信心了。

·

叢瀾下午在冰場,晚上跟媽媽去看音樂劇。

鬱紅葉振振有詞:“藝術鑑賞要從娃娃抓起!”

她小時候溜冰,那是冬天等河流表面凍結實了以後,直接帶著小夥伴就上了,滑野冰多刺激啊!

花滑這種麻煩的運動,她沒什麼興趣。

等叢瀾說想學了以後,鬱紅葉和叢凜特意找人瞭解了一番,從歷史到現在的規則,再到以後出國比賽,什麼都問了一遍。

音樂劇也是鬱紅葉買的票,好在北京現在什麼都有,找些劇院太簡單了,票價貴的買不起,那就一般的。

鬱紅葉還聽說烏克蘭那邊的藝術大師們,現在來中國了會去某個餐館打工,國寶級藝術家獻唱、彈琴、演奏,聽著有點心酸,但她打算帶叢瀾去看看。

下午,叢瀾換了冰鞋到冰上的時候,老黃正在跟一個女性說話,對方的年紀比他要小一些,但看上去也有四十多了。

“嗯我就是來看看。”

“沒事,你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叢瀾在入口處脫刀套,隱約聽見了兩句。

老黃扭頭,見她準備好了,衝叢瀾點點頭。

沒多會兒,老黃也穿了冰鞋上場。

叢瀾停下了滑行的步伐,朝著老黃溜了過去。

老黃:“今年的比賽你要報名的吧?”

叢瀾嗯了一聲。

老黃:“於謹等等就來,他那裡還需要你去做一個測試。等級資格你不是考下來了嗎?報名沒多大問題,就是進國家隊這個,你不能劈叉。”

舉國培養的制度裡,運動員只要能進入國家隊,幾乎就等同於有了編制。

不僅不用掏訓練費用,隊裡還會發固定工資,並報銷一些置裝費用。拿到獎金和代言的話有例行的分成辦法,這些都是固定的。

而且隊裡的資源比較多,運動員如果能出成績,也會有很多傾向,方便其日後的發展。

比如花滑這邊,幾千塊錢的冰鞋、老是要壞的冰刀、成千上萬的比賽服裝,還有最大頭的訓練、理療、編舞等費用,這些都可以報銷。

後續出國比賽的機票、人員住宿吃食等安排,也是有專人負責的。

叢瀾家境並不貧困,但真說多富裕也算不上。

她現今訓練一年多的時間,基本上花出去了近十萬。這還是她不用找出名教練訓練的節省,不然的話,一年二三十萬也是正常。

是以,在國內,進入國家隊是一個運動員能做的最好選擇。

叢瀾:“放心,正常發揮。”

老黃見她這麼淡定,心下稍安,不過還是有點不滿:“國內賽事太少了!”

國外還有一些地區賽什麼的,從小到大都有層層比賽,一是篩選出不錯的苗子,二是給予有意向的孩子提升自己的方式,三是比賽獎金可以讓一些運動員覆蓋掉自己的訓練費用。

但國內不一樣,就連青少年比賽都不一定能支起來,大多數時候要跟成年組拼在一起。雖然在國外也有很多這樣的情況,起碼人家要強上一些。

沒辦法,小眾專案連投資都拉不來,就是真的多了幾個比賽,說不準參賽者都湊不齊。

叢瀾聳聳肩:“再過兩年我就可以比國際賽事了,到時候會好很多。”

A級賽和B級賽加起來也不少了,雖然專案窮獎金少,好歹也是蚊子腿兒。

老黃:“算了不跟你說這些,沒得讓小孩子煩心長不高。”

說到長高這個話題,叢瀾笑了起來:“我覺著你還真恨不得我長不高呢。”

長高就代表著要慢慢發育了,幾乎每一個女單都會遇到發育關,隔壁大鵝家不少天才少女都折在了發育關上,再沒有了年少時候的成績。

因為俄羅斯有個貝加爾湖,所以冰迷們戲稱沒度過發育關的都是沉湖——沉在了貝加爾湖底撈上不來。

老黃:“……那也不能不長個,這連一米五都不到,你看看你媽,一米七大高個多漂亮!”

叢瀾:“那我長一米七?”

老黃慌忙擺手:“不不不,一米六就很好,女單標準身高。”

叢瀾逗完了他,笑個不停。

閒聊兩句後就是正式的訓練,先從熱身開始,叢瀾一個2A連一個2A,四個過後,直接在冰場上畫了個圈。

週末,這兒的人比前幾天多了好些,看到叢瀾這技術動作,都紛紛叫好,還給她鼓掌。

場邊也圍著一圈的人,二樓三樓還有趴在玻璃欄杆上往下看的。

叢瀾長得好看,年歲小又顯得可愛,路過的人瞧見了都忍不住放緩了腳步。

看她滑行跳躍那麼輕鬆,有些人就覺得“我上我也行”,然後便去找俱樂部的前臺辦卡租冰鞋。

最後在入口處扒著圍欄瑟瑟發抖,一鬆手就是一個屁股墩,接二連三,沒有一個能利索站立的。

大家:“……”

這差距啊!

圍欄除了隔開內外場地以外,最大的作用就是給初學者一個安穩的倚靠,小孩子剛入場,也是扶著四周圍欄慢慢獨立的。

小孩子重心低膽子大,學起來還快,不像是已經成長了的大人們,知道摔一下有多疼。

大人:QAQ我不行我後悔了我要走!

小孩子:嘻嘻嘻大人好弱啊!

俱樂部的人都很鎮定,這兩個月以來,每到週末都會這樣。

無他,叢瀾太有欺騙性了。

特別是她輕盈的姿態,讓人恍惚覺得這不是冰面,這裡就是隨便走走的陸地,他們肯定也沒問題。

叢瀾都習慣了,每到週末冰場上的人就會多很多,好在大家都是來湊熱鬧的,見她需要冰面的時候,都會特意給她讓一讓。

場邊的那個女人看著叢瀾不為外物所動的模樣,挑了挑眉:“心態不錯。”

很穩,比她帶的兩個學生強了很多。

於謹著急忙慌趕來,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叢瀾,而是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場中那道暗紅色身影的這位前輩。

叢瀾今天換了套衣服,上衣是個偏暗的紅色長袖,下衣依然是黑色褲子。

老黃正站在她身邊,用手順勢推叢瀾,告訴她要怎麼樣去旋轉。

於謹的腳步停在了冰場外的兩米,有點糾結要不要去跟這位前輩打招呼。

方晨扭頭,看見了於謹,她笑著招招手。

於謹無法,這才上前走到了她身邊:“方教練。”

方晨點頭:“於謹,好久不見。”

之前見面的時候,於謹還是國家隊的男單,三四年一別,沒想到兩人同是教練了。

方晨用下巴點點場內的叢瀾:“我聽老黃說,你也看上了?”

於謹渾身一凜:“方教練也想帶叢瀾?”

方晨感嘆:“這麼好一個苗子,誰不想要呢?”

她甚至遺憾自己前面幾年沒有在國內,不然真說不準是否已經成為了這個小姑娘的老師。

於謹:“……”

有競爭感了!

·

老黃也沒藏著掖著,跟叢瀾說了今日的變故。

“有一個教練也來找你了,”他道,“方晨,不知道你聽過她沒有,她以前是我們的運動員,退役後轉了教練。再後來出了國,現在辦了個不錯的國際運動中心,也帶出來了幾個學生。”

叢瀾看了看場邊的那個女人。

老黃:“她最近應該是在找苗子進國青隊,按照年歲來看,她這一次為的是四年後的奧運。”

所以要找的孩子就只能是12歲上下,成年組的女單在她那裡就不合適了,現在跳不出來的話,就真的沒什麼大希望。

老黃的訊息還挺靈通的:“我聽說她跟總局那裡要簽約了,日後帶女單組,以後她那塊兒的資源會不少。”

而根據他從幾個老朋友那裡得知的訊息,方晨在東北那塊看了不少的小女孩,應該是真的領了任務,這個簽約八·九不離十。

叢瀾:“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香餑餑。”

瞧瞧,這一來就來倆。

老黃點頭:“對,你要是今年的全錦賽拿個第一,就是更香的餑餑啦!”

他是在調侃,叢瀾卻摩拳擦掌:“保證完成任務!”

她準備了這麼久,也不是浪費時間玩的。

老黃笑道:“方晨回來還帶了不少人,她團隊裡有專門的編舞老師。”

簡單介紹了方晨的情況,老黃道:“於謹和方晨,目前來說是你選擇範圍內的兩個還算不錯的教練。”

他在前兩日給叢瀾說了下於謹的情況,對這個曾經的學生,老黃再有發言權不過了。

老黃:“論資源,於謹肯定比不過方晨,但論性格和教學方法,他會很適合你。”

說到這裡,老黃頓了頓:“顯得我在替他說好話似的。算了不管了,你有主見,一會兒自己選擇就成。”

叢瀾:“嗯呢。”

不管是運動員還是教練,總歸是要彼此適合的。

有些人與人之間就是不來電,配合不到位,對彼此反而是種浪費。

老黃:“要是兩人都不行的話,咱們再等等,不差這麼點時間。”

其實他很憂慮,國家隊內狀況也不是很好。

於謹在上次來找他喝酒的時候,說過總教練新上任,這位的作風很凌厲,剛就位便整下去了一群酒囊飯袋,隊內現在是清風朗朗。

“老師,要是以前的話我不敢保證,但現在,我覺得至少總教練是個正常人。”於謹給老黃倒酒,“我也會拼盡全力護著叢瀾,如果我能當她教練的話。”

老黃看著這位學生,恍然發覺時間過去了這麼久,當年老實巴交總被欺負的運動員,也成長為了一個肩膀寬闊的教練。

於謹:“我吃過虧,所以我知道,要怎麼去保護運動員。”

如果不是他手底下的女單突然堅持要轉雙人,於謹不會落得個手下沒有學生的慘痛現狀。

老黃:“叢瀾不好教,她個性太強。”

於謹:“試試吧,誰知道合不合適呢?我太想帶出來一個女單了!”

他苦笑:“我之前……我之前聽說有個女單快出3A了,以為是誇張的說法,結果今天來了,真的看到了3A落冰。老師,你知道那個衝擊感嗎?我當時就覺得,我們的女單真的來紫微星了!”

於謹以為,會五種三週的意思是在訓練中都落冰過,但正如總教練所說,蒙出來的不算真的會。

這已經很厲害了,繼續訓練,有很大的可能會真的掌握住。

誰知道原來“會五種三週”的意思,竟然是她已然具備了一定的穩定度呢?

老黃:“正常,我剛見到她的時候也這樣覺得。”

於謹:“我現在有點覺得我配不上這麼好的學生……但我還是想帶,哪怕作為一個暫時的教練。她若是以後想要去外訓,去找國際上的教練,我也會替她申請,給她周旋。”

老黃放下了手裡的酒杯。

於謹:“隊內有外訓的資源,雖然少,可能也就是短訓,不過你放心,只要她想去,我就會替她申請。”

老黃沉默良久,嘆氣道:“要是都跟你一樣的話,當年你們幾個也不至於被耽誤。”

於謹跟他同期的運動員們,想要外訓,但被“要訓練出自己的運動員”給打了回來,不被許可。

沒有滑行表演,只能靠技術分,男單的四周跳練廢了一個又一個,最後才出了還算可以的訓練方案。

於謹是練廢的選手之一,他也是跳出來了兩個四周的男單之一,可惜的是,沒有機會在賽場上展現。

“都過去了,”於謹笑道,“我現在帶學生也挺好的。”

兩個人聊了很久,到最後開始撒酒瘋,罵起來了之前的花滑部內的鬥爭,數落著誰誰誰耽誤了哪個運動員……

第二天睡醒了,一個比一個頭疼。

洗把臉換身衣服出門,就又是人模人樣,彷彿昨晚上那個酩酊大醉的爛泥從未出現過。

現在,老黃拍了把叢瀾:“成了,基礎資訊給你了,先訓練。”

叢瀾:“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