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不擔心夏侯魁那是假的,可再擔心又有何用?或許他能憑藉與生俱來的超強五感提前發現幽刺,但他不可能永遠守在夏侯魁身邊。再說,為了只見一面的夏侯魁就將自己陷入生命危險,他沒那麼高尚。

官府的藏書對他來說確實很重要,可藏書並不只是官府有。

秦天閒走庭院般穿梭在小青山不甚茂密的樹林中,有時停下腳步採集些有用的枝葉根莖果花,隨手製作些常用的藥物備用著,比如驅蚊、療傷、療毒等。大部分時候他都拿著手弩本能地上下著弩箭,間或尋找些大小活物目標練習手感,快樂而輕鬆。

走著走著,秦天輕快的腳步驟然頓下,偏頭看向某個方向,差點被身後的馬三撞上。馬三急忙提劍掃視四周卻沒發現任何異常,不解的看向東家。秦天隨手拿出兩個小藥包,扔個給馬三,開啟另一個將裡面的糊糊迅速抹在身上,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悄然散開。

這味道有些難聞,但它能有效遮掩體味,不易被擁有靈敏嗅覺的野獸發現,是獵人常用之物。馬三陳舊的記憶被啟用,立時學著東家般塗抹起來。

持弓在手的秦天悄然朝前抹去,小小身子轉眼間便消失在只晚三四步的馬三眼中。馬三強按下心頭震撼,迅速尋找東家蹤跡可怎麼也找不出來。這一刻,武者馬三莫名感到憋屈和委屈,不敢喊也不能喊的他只好大致選個方向追了上去。

片刻,遠處驟然響起聲獸吼,馬三急忙朝那邊趕去。沒跑多遠,大地突然震動起來,同時遠處響起猛烈的撞擊聲,被林木遮住視線、不知發生什麼事的馬三不由有些心慌。

剛轉過株林木,一隻小牛般的野豬就轟隆隆的從他數米外衝過,嚇得馬三連退數步,等他好不容易站穩時野豬已然跑的不見蹤影,只有腳下大地還在微微震動。

“別追,讓它走。”秦天的聲音在遠處響起,馬三忙循聲跑過去,正好看到從大樹上溜下的東家。“東家是怕馬某打不過它?”馬三的聲音有些幽怨,似乎想要證明什麼。

秦天拍拍衣服,笑道,“我是不想你殺它。這頭野豬我認識,打小我就欺負過它,吃過我不少虧,兩次還差點被我毒死,也算是老朋友了。”說話間秦天轉過幾株林木,突然停下。馬三越過東家,愕然看到前方樹下竟然蜷縮個少女!

少女面目微黑,年約十五六歲模樣,雙眼緊閉、面色蒼白,一身緊身黑衣,抱著腦袋的雙手將臉龐都擠得變形,似乎在昏迷前承受過某種極端痛楚。

看清少女的瞬間,秦天驟然呆住,下一刻疾步就朝少女衝去!但剛起步就被馬三突然抓住手臂,秦天暴然回首怒視馬三,眼神透著無窮兇厲!正好跟東家眼神對上的馬三頓時雙目漲痛、通體冰寒!

冷冷看了眼馬三,秦天猛然甩開拉扯再次朝少女奔去,就在他即將靠近少女時,身後猛然傳來馬三的厲喝,“她是幽刺!”

‘幽刺?’

秦天疾奔的腳步猛然停下,幽黑的眼眸迅速恢復往日的黑亮。

“東家,”馬三疾步撿起女子附近一把形狀奇特的匕首遞給秦天身邊,“馬某第一次聽說幽刺之名時,就是在見到這般匕首時,它叫血刺,是幽刺殺手的通用武器。你看她腰間的刀鞘,兩者形狀很像。”

秦天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少女那蒼白扭曲變形的臉龐,片刻突然輕輕嘆息聲,蹲下身,右手輕輕撫上少女的臉龐,觸手冰涼、冰冷、冰寒...

剛脫下獸皮縫製的上衣,馬三已拿出薄毯鋪在地上,憂心道,“東家,她可是危險瘋狂血腥的幽刺殺手。”秦天看看馬三,“你還是臭名昭著的強盜土匪呢。”

馬三頓時楞住。

秦天將上衣鋪在地上,再將薄毯放上,這才輕手輕腳將少女抱上薄毯,將薄毯捲過來蓋好。旁邊伸過來兩件長袍,卻是馬三的洗換衣衫。秦天拿過來湊在鼻下聞聞,沒什麼異味方才給少女蓋上。

“你那什麼表情?”秦天瞅瞅神情怪異的馬三,拿過他手中的血刺朝林中走去,“走吧,多生幾堆火。可惜鍋碗瓢盆都沒拿,不然熬點熱湯多好。”

不多時,三堆篝火已陸續燃起,呈品字型放在少女周圍。秦天靠著樹幹,吃著根莖、望著篝火,不知在想什麼。許久他突然問道,“馬西席,你不覺得,你對我的態度有什麼不妥嗎?我只是個孩子,你可是混跡江湖數十年的大人。”

馬三慢慢嚥下食物,方才道,“東家,馬某無妻無子,可也見過無數孩童少年,可沒一個如你這般。別的不說,單說和夏侯魁的初見,馬某就自問不如。馬某碌碌無為數十年,當然希望有個好東家。三百七十兩銀票、三本夢寐以求的武譜,東家你眼睛不眨就給了我,這就足夠了。”

“或許是我不知道它們的價值呢。”秦天聳聳肩,馬三理都沒理這個話,只是那眼神透著些嘲諷。

兩世為人的秦天不可能不知道銀票和武譜的價值,但他更知道跟價值雙生的危險,他很清楚,現在的他還沒有正面抵禦危險的能力。

“哈,我突然想起句話:歷史的車輪從這一刻開始了轉動。”秦天挺身站起,習慣性地拿出手弩操控起來,“馬西席,你的話讓我都忍不住有些激動了,不如你現在就教我習武唄?我給你漲月俸。”

對東家的要求,馬三自然不會拒絕,當即便開始教東家最基本的入門拳法《四平拳》。沒想秦天卻很奇怪,問馬三不是應該先練扎馬步等基本功嗎?

扎馬步?

馬三滿臉茫然地看著東家,隨即說《四平拳》八式三十二招,四平八穩、中正平和,是公認的最適合初學武者的基本功。秦天便不再多說,專心致志跟馬三學起第一招。

第一招的每個架勢他都能擺起來,可當將它們連貫形成一招時,不是這裡高了就是那裡歪了,從中午到傍晚整整三個時辰,他愣是沒能成功連貫一次...

晚飯時,秦天悶不做聲的垂頭啃著食物,對面的馬三幾次想要開口勸慰可怎麼也說不出,東家在習武上的天賦也讓他無比震驚。

沉悶的晚餐後,秦天休息片刻,二話不說的再次架起架勢,苦練起來。應該說,秦天對自己的習武天賦還是有些預測的,畢竟當年學箭的場景似乎就在不遠。

篝火邊,月色下,時間隨著秦天不斷重複的動作緩慢流逝。馬三站在他不遠處全神貫注的看著他的每個動作,時而指導、時而思索。

直到某一剎,馬三眼角驟然多個黑影、迅雷不及掩耳般撲向正在練拳的秦天!馬三大驚,本能張口就要喊叫,‘小心’二字還沒被噴出,那黑影就已貼在秦天背後!

冷汗瞬間就從馬三額頭冒出!就在這時,他對面架勢驟停的秦天突然笑道,“你要不要吃點東西?”他身後的黑影依然緊貼著秦天,無聲無息。

“你是兇名在外的幽刺,些許防範我想你應該能理解,所以我才暫時保管你的武器,你應該感覺到我們對你並沒有惡意。”秦天繼續笑道,“血刺先放我這裡,如此我們才能更好的相處,你說呢?”

黑影依然無聲無息。

秦天笑笑,提腳緩慢朝前踏去,直到腳落大地,他身後的黑影依然一動不動,秦天再度緩慢朝前走了幾步。直到這時,馬三才發現秦天的右手一直彆扭地背在身後,他悄然偏身望去,這才發現秦天的右手不知何時已握住手弩,弩箭精準指向身後米許外黑影的胸口。

‘東傢什麼時候拿的手弩?東家似乎早有準備?我都沒能發現幽刺的甦醒和離去,專心練拳的東家是怎麼發現的?’

這一刻,馬三對秦天又多幾分敬畏。

在馬三複雜的目光中,秦天慢慢轉過身去,但他右手的手弩始終穩穩指向黑影心臟,絲毫不偏,這也讓他的姿勢看上去甚是彆扭。

“我們初見,有必要加深瞭解。”秦天笑著看向面色多了幾分血色的少女,“我要說,其實從你甦醒那刻我就知道並一直關注,你肯定不信。不如我們做個遊戲?幽刺想必精通藏匿,這片樹林遮蔽甚多,百米範圍內你藏我找,逾時三息,血刺還你。”

少女面無表情的看著秦天。秦天笑笑,突然收起手弩,就那麼轉過身、背對著少女走向依然燃燒的篝火,嚇得馬三急忙凝神戒備。但是,直到秦天走到篝火邊拿起塊黃褐根,少女都沒有任何動靜。

“山中簡陋,沒什麼能招待你,這黃褐根雖然入口粗糙但滋身補血,是我常吃之物。”秦天說話間已削好兩塊,託到少女面前,“挑一塊?”

少女眼珠微微轉動下,隨即又看向秦天。秦天笑笑,淡然而平靜的眼神迎了上去。

四目相對。

不知多久過去,秦天手中根莖突然消失塊,再現時已在少女手中。秦天笑著將另一塊塞進口中,邊吃邊朝篝火走去,“夜深露重,過來吃吃東西烤烤火,對了,我叫秦天,他叫馬三。你怎麼稱呼?”

少女終於動了,緩步走到火邊坐下,秦天扔來多少黃褐根她吃多少,但依然一言不發。對此秦天也無所謂,萬事總是開頭難。準備的幾十塊根莖終於吃完,少女起身走進幽黑的樹林,許久都沒有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