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照棠指揮兄弟幾個分頭逃跑,一路狂奔把軍裝警甩掉。

到了上海街的聯宏大廈樓底時,在一間沒掛招牌的麻將館門口停住,氣喘吁吁得向門口的泊車小弟問道:“吉祥叔在不在?”

“棠哥,吉祥叔在裡面等你很久啦,趕緊進去吧。”泊車小弟對趕來的尹照棠十分尊重。

因為,凡是吉祥手下的馬仔都知道阿棠最會搵水,阿叔常誇他是做大佬的料,將來要把地盤全部交給他來管......

尹照棠把剛買的健牌香菸塞進他口袋,語氣和善的道:“多謝了,兄弟,拿著抽先。”

“太客氣了,棠哥。”小弟說歸說,表情卻很受用,抬手將發黃的塑膠簾撩起。

吉祥正坐在左邊一張桌子的朝南位,慢悠悠地摸起一張牌,大拇指很認真的搓著。

手腕上纏著一串小檀木佛珠,脖子上掛著一塊佛牌,穿著白色的棉麻衫,像是從泰國剛旅遊回來,見到尹照棠進來滿臉笑容地打出手牌,眼神關切的詢問道:“阿棠,滿頭大汗,怎麼?一路從觀塘跑過來啊!”

“阿叔,剛剛到街上的報攤逛了逛,正好碰上東安社的馬尾。”

“那個臭撲街,學我們發雜誌就算了,還把雜誌散到我們的地頭,當我們忠義的人好欺負啊!我帶手下的細佬直接幹回去,一拳爆出他血漿,還沒過癮差佬就嗅著味道來了。只好同陪阿sir們跑跑馬拉松咯,當做鍛鍊身體了。”

尹照棠說著來到吉祥旁邊,見到吉祥剛摸完牌,便自作主張將一張二餅拿起:“碰胡,二番,各位叔父,掏錢啦。”

下家的金牙雄推倒手牌,笑著掏錢:“吉祥,你運氣真好,收阿棠做細佬,懂得食腦又能打,每天躺著收錢,舒服啦。”

“阿雄,你什麼時候講話這麼好聽了?”

“阿棠可不是細佬,是我親仔來著。”吉祥收好錢,理著牌,張嘴大喊道:“超仔,把冰糖燕窩端出來給阿棠漱漱口。”

“要盯著街上的報佬,又要擔心人踩過界,真是有夠幸苦!”

“我特意讓阿嫂給你煮的,大夏天也消消暑氣。”吉祥跟阿棠說道。

叫作超仔的小弟冰箱取出一大碗燕窩,眼神羨慕的遞給尹照棠。

在他眼裡最近半年來的阿棠可謂風頭無兩,真是阿叔親仔的待遇......

尹照棠跟超仔點頭致謝,端著碗大口喝起冰糖燕窩,料還是很足的,飲進嘴裡口感爽滑。

“多謝吉祥叔。”

吉祥道:“一家人,講什麼謝,東安的人才踩過來不用擔心,阿超,大華手底下的人隨便你用,守住社團的生意就行。”

“東安,切,還當自己幾十年前有福爺罩著啊?糗死他!幹!”

港島能傳承下來的社團,必定都曾有一段風光歲月。

幾大分支中的“東字頭”,早年主要以東莞人為主,知名的有東英社,東安堂,東義福,東福和,東聯社。

港英政府首位總華探長劉福便是東莞幫老前輩,許多銀行業的東莞富商也都是東字頭的幕後老闆。

今天的東字頭已經和潮汕幫一樣勢弱,都已經是過氣的夕陽社團,誰也不比誰更強。

敬忠義作為潮汕社團的一支,在四大探長曾是港島最大的麵粉莊家,但隨著老廉展開反貪風暴,敬忠義已經的輝煌已經和四大探長同時落幕。

同期還有義群,義興等......

新記也是潮汕幫的一份子,前身為義安堂,但已經完全是萬家的天下。

當今江湖就以新記,和勝、水房、號碼幫和“四大”最強!四大是指以“聯公樂、聯英社、同新和、全一志”為首的中小社團聯盟,合稱為“四大公司,但主要不止四個字頭,公司兄弟響朵都時自稱“四大”成員。

他們江湖衝突時一致對外,利益競爭時也會內部鬥爭,但大都不會把事情做絕,近年來發展的很是不錯。

尹照棠對吉祥肯出頭並不意外,因為用尋歡雜誌拉客人是當前他們最主要的一條財路,就算礙於社團拳頭不夠硬。

沒法把財路做大,那也得守住自己的地盤,不然就得滾回觀塘鄉下賣腸粉魚蛋。

要知道,吉祥在此之前只是個混跡在觀塘的草鞋,手下僅有一間酒樓收保護費搵水,連進九龍城混的資格都無。

要不是尹照棠開了條財路出來,同社團裡兩個開馬欄的叔父合作,他哪兒有錢坐在上海街的麻將館裡打牌?

日日打牌,興財雀館都快成他坨地了。這種狀況,吉祥不得把他當親仔對待嗎?

阿棠在旁邊搬來一張椅子坐在旁看著,等到這圈牌打牌,兩個叔父起身說要回家吃飯。

他才適時的跟吉祥開了口:“阿叔,時間不早,我約了細佬們一起吃大排檔,要不要一起過去?”

“不用了,呵呵,阿超,把我的皮包拿過來。”吉祥捻著佛珠,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但語氣卻透著一些尷尬。

他接過小弟遞來的皮包,拿出裡面的兩疊港幣,語氣抱歉的出聲道:“阿棠,比上個月要少一些,是大佬沒用,收不回臭口強的帳。”

由於他們沒有自己的場子,只能專門給同門做拉客,跟後世的遊戲引流差不多。只是,遊戲拉到一個人頭算一單錢,他們的客人點一鍾就算一單,點兩個鐘的能多賺點。

“我這邊記賬是拉了一千七百個人頭,點了一千八百七十個鍾,一個鐘二十塊錢,總共三萬七千四百塊。”尹照棠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掏出一個小本本。

每一個客人都有記錄,以便月底對賬。

吉祥叔長著魚尾紋的眼角眯了起來,面色不甘的道:“臭口強抹了四百個鍾,說那是他們的熟客,還說這個月起每個鍾要降到十二塊錢。”

“因為場子是他的,不給我們分錢,照樣可以用一樣的辦法拉客人。”

“這樣算下來只有一萬七千六百四十塊錢。”

中間相差快兩萬塊錢。

在工人平均月薪只一千多港幣的1980年,兩萬塊無疑是一筆鉅款,每個月兩萬塊更是值得人拼命的利潤。

尹照棠怎麼可能忍得住,一掌拍在桌面上:“挑那星,臭口強欺負我鄉下來的啊?賴我的帳,阿叔,我來做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