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善書譏諷一笑:“好啊!你說完就給我滾。”

很明顯,劉善書壓根就不信張軍,讓他說話,也是劉善書的涵養。

張軍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我老丈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想讓大隊承包制進一步分化,說好聽一點,那是個體承包,說不好聽一些,那就是土地私有化。”

僅僅是一句話就讓劉善書臉色凝重起來,看了沈靈珺一眼,懷疑是她教張軍的。

要不然一個農村鄉巴佬,怎麼能說出這麼專業的話?

“進一步分化”“個體承包”“土地私有化”都不是一個普通農民能說出來的詞彙。

現在是1978年,小崗村還沒有分田到戶。

但全國範圍內,已經有很多村分包到組,原本是一個村集體生產,改為一個組集體生產。

但沒人敢進一步把土地分給個人或家庭。

張軍繼續說道:“這一條路是對的!”

劉善書臉色微微一變:“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張軍正色說道:“我說的是事實,陳校長去過幾次農村,在農村待了多久?”

“他每次去農村,是真看到了實際情況,還是被下面的人矇騙,看到的是面子工程?”

“我是農村人,天天在農村待著,實際情況我比陳校長和劉伯伯更瞭解。”

“不是集體制不行,而是人不行!”

劉善書心裡對張軍還是沒有什麼好感,卻不再把他“廢物”看:“你這幾句話就是思想有問題。”

張軍正色道:“說實話就是思想有問題?那我們都應該阿諛奉承?”

劉善書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張軍又說道:“您幫我引薦一下陳校長,我去說服他。”

劉善書這次沒有冷嘲熱諷:“張軍,雖然只是幾句話,我也看出來了,你是有些思想和眼光的。”

“但就憑你這點本事,恐怕沒有辦法說服陳校長。”

“還有可能會讓他惱羞成怒,把這事鬧得更復雜。”

一個人的觀念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變的。

張軍反問:“劉伯伯,那你有辦法?”

“我老丈人的立場很鮮明,各種問題的看法,學校老師也都知道,不可能渾水摸魚,糊弄過去。”

“唯一的辦法就是說服陳校長!”

劉善書再次無言以對,因為張軍說的是事實。

沒辦法反駁!

張軍說道:“如果劉伯伯不幫忙引薦,那我們就只能去校長辦公室堵人了!”

劉善書微微皺眉,深吸一口氣:“張軍,你要清楚,如果你沒能說服陳校長,很有可能適得其反。”

張軍沉吟片刻,說道:“劉伯伯,你覺得如今國內的形勢怎麼樣?風是往哪邊吹的?”

劉善書驚詫的看了看張軍。

如果說張軍對各種農業知識,還有一些過往形勢總結得比較到位,這是對過去東西的總結,可以從書籍、報紙上了解。

要說國內形勢如何,那就不是看看書,看看報紙就能瞭解的。

這中間牽扯到了很多的決策。

他們這些大學教授肯定要比普通人瞭解的多一些,那也不敢確定。

畢竟這是國家級的決策!

劉善書說道:“你說這個沒有意義。”

張軍輕輕搖頭:“你錯了,現在的形勢其實已經非常明瞭。”

“國內的情況其實非常不樂觀。”

“我們國內的經濟體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繼續這樣走下去,肯定沒有路的。”

就算對這些事不是很感興趣的沈靈珺都聽出來了,張軍這話很危險,趕忙提醒:“別說了!”

張軍看著劉善書:“從經濟到工業,再到農業,其實都出問題了。”

“我國工業,是國營和集體為主,只有極少極少私人企業,還是以集體的名義存在,規模也不大,這個規模可能不到千分之一。”

“但國營企業出問題了,隨便找個國營廠,他們基本都有很多存貨,這些東西消耗不掉。”

“還有農業,農村是什麼樣,我很清楚。”

“大家都是在糊弄,誰都怕自己幹多了。”

“不是我們的模式不好,如果能徹底貫徹,可能是目前人類能想到最好的模式。”

“但人心讓這種模式走不下去!”

“工業和農業都出問題了,經濟肯定好不了。”

“這個道理,就算不是學經濟的,應該也知道。”

“如果強撐下去,能不能撐十年還不好說。”

劉善書從一開始的驚詫到震驚,到最後輕嘆一口氣:“你說的其實有一定的道理。”

“但有些話,不能說!”

張軍說道:“不能說?那就當鴕鳥?遇到危險就把頭埋進沙裡。”

“陳校長負責著工宣團,沒人敢跟他說這些。”

“他走進死衚衕了,還以為自己是對的。”

“如果不能打破他這種想法,那我老丈人,肯定出不來!”

劉善書其實已經找陳校長求過情,第一時間就去了。

結果不言而喻,如果說通了,沈靈珺的父親早就出來了。

劉善書看著沈靈珺:“靈珺,張軍他說的其實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真這麼做,可能會雪上加霜。”

“我們現在要麼找更多教授去求情,要麼像張軍說的,說服陳校長。”

“我建議先去求情!”

張軍搖頭:“不行!時間不夠,現在我老丈人還只是被抓,沒有定性。”

“一旦定性,就算再說服陳校長也沒用了,已經不歸他管了!”

“到那個時候,估計大多數人也不會幫我們。”

“哪怕他們知道自己錯了,也不可能推翻他們以前做的決定。”

“我們最多還有兩天時間。”

“去求情求多了,還容易引起陳校長反感,更不容易被說動!”

劉善書輕輕嘆了口氣:“那就只能二選一。”

“靈珺,我還是絕對穩妥為好。”

“不過這是你父親和哥哥,還是得你來做決定。”

張軍握住沈靈珺的手:“媳婦,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說服陳校長的。”

“陳校長也不是什麼壞人,他只是觀念跟老丈人不一樣。”

劉善書提醒張軍:“陳校長脾氣很倔,他認定的事一般人勸不動。”

沈靈珺手不停顫抖,心裡做著鬥爭,深吸一口氣,對張軍說道:“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