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白瑾兮此時的心情很複雜,但悲傷卻並沒有那麼多。

對她來說,父母的去世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很多情緒早已被時光磋磨淡去。

她此時內心更多的還是怨恨和激動。

全身燒傷、孤獨等死,那感覺彷彿就在上一瞬,她怎能不恨;

而她即將見到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在一切發生之前。如今她有機會改變這一切,她又如何能不激動!

“夫人您小心臺階,裡面就是小姐的閨房了。”

房外傳來腳步聲,天冬帶著諂媚笑意的聲音把白瑾兮從自己的情緒中拉了回來。

白瑾兮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有些顫抖,不是她怕了雲墨漪,而是她太期待見到她了!

雲墨漪,你害的我這麼慘,這一世,不用你來算計我,我也會主動來到你身邊的!

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這萬一露出了破綻,讓雲墨漪產生戒備,那就不好了。

白瑾兮用力捏了捏被角,抬頭看向房門口……

“兮姐兒,大伯來看你了!”

隨著房門開啟的聲音,一道沉穩雄渾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

大伯白崇武是武館的教頭,前世他和他的獨子死在了白瑾兮及笄前,被人發現時他身上被砍了十多刀,鮮血流了一地。

他雙目圓睜,將他的兒子緊緊護在懷裡,身旁的地上躺著一支赤金打造的鳳釵,那是他給白瑾兮準備的及笄禮……

官府草草結案說是賊人入室盜竊意外被白崇武發現,才暴起殺人。

但白瑾兮不信,若真是賊人,那支金釵為何不取?!

大伯一家死後,白瑾兮在這世上再無血親,徹底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再也沒有人會為她撐腰……

“大伯……”

再次見到親人,白瑾兮的眼圈倏的紅了,她再也忍不住思念,哇的抱住大伯哭出了聲,努力給自己築起的心牆突的就崩塌了。

“嗚嗚……大伯,我沒有家了……”白瑾兮彷彿要把前世的委屈痛苦一起發洩出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很快就把白崇武的前襟打溼了。

白崇武看著眼前才十歲的女娃,也是紅了眼睛,顫抖的手輕輕撫著她的頭髮。

“唉,可憐的孩子……兮姐兒別哭,別怕,以後雲姨會把你當親女兒一般照顧的。”

帶著幾分哭腔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白瑾兮猛然想起雲墨漪,哭聲頓時收住,她緩緩轉頭看向一旁。

一個看上去30歲左右,保養的很好的婦人,身披灰鼠皮斗篷,斗篷下是藏青色襦裙,頭上梳著隨雲髻,插著一根簡單的掐絲銀釵,耳垂處是一對銀質的耳環,鑲嵌著幾顆小小的珍珠,一身素雅的裝扮,卻處處透著精緻,顯然每一個細節都經過精心搭配。

婦人眼中噙著淚,急急往前挪兩步,淺坐在床邊的榻几上,拉過白瑾兮的手輕輕拍了拍。

“唉……我的蓉姐姐,怎麼忍心拋下這麼小的孩子就去了……”

前世的白瑾兮就是被雲墨漪這慈眉善目的外表和悲慼的哭聲給騙了,當場就抱著她大哭起來。

而此時的白瑾兮,只是呆呆的看著她,彷彿被突如其來的哭聲嚇得不知所措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白瑾兮本已想好,要扮演好十歲的自己,不要讓雲墨漪生疑,可讓她像前世一樣抱著雲墨漪哭,她實在是做不到。

好在大伯白崇武立刻就出來打圓場了,“兮姐兒,這位是雲夫人,是……”

“誒呀,瞧我,光顧著傷心了,都忘了介紹我自己。兮姐兒,我是雲墨漪,你叫我雲姨就行了,我是你母親在閨中的密友。”雲墨漪露出一抹溫柔的淺笑,目光盈盈的看著白瑾兮。

“以前我們還約定過,將來有了兒女,便結為兒女親家。誰曾想……唉。兮姐兒別擔心,以後雲姨就是你的家人。”雲墨漪終於放開了她僵住的手,轉而想去摸一摸她的頭。

白瑾兮往被子裡縮了縮,一副怕生的模樣,心理建設做的再好,她也不想和她有太多的接觸。

“雲姨,您是來我家做下人的嗎?那我應該給您多少月錢呀?”白瑾兮露出天真懵懂的表情,彷彿真的把雲墨漪當作了自家的下人。

雲墨漪被她的話噎住,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與一個十歲的小娃解釋。

一旁的白崇武見小侄女並不反感雲墨漪照顧她,便立刻打圓場道:“兮姐兒,雲夫人是好心來幫忙的,你要拿她當長輩敬著,知道嗎?”

“哦,那不還是下人嗎……”白瑾兮撅嘴嘟囔道。

沒錯,她就是故意的,她不會拒絕雲墨漪入府,但她也不會讓雲墨漪的算計那麼輕易就達成,總歸先噁心她個夠本。她雲墨漪總不能跟一個十歲的女娃計較吧!

白崇武見雲墨漪表情有些僵硬,連忙強行轉移話題。

只見他退後兩步,微微躬身,鄭重的對著雲墨漪行了一個拱手禮。

“既然如此,那兮姐兒就拜託了,請夫人一定好好待她,我替他爹孃謝……”

“大伯,兮兒想去拜祭爹孃……”

不要對著殺人兇手行禮!她不配!白瑾兮伸手拉了拉白崇武的衣衫,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錯過雲墨漪一瞬的不耐,白瑾兮繼續一臉期待的說:“雲姨您是我孃親的好友,如果孃親知道您來看她了,一定會很高興的。雲姨,您能陪我一起去祭拜我爹孃嗎?”

雲墨漪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默了一瞬,似是想到什麼,微微點頭道:“好,雲姨陪你去。”

語畢,她轉身從天冬手上接過來一個禮盒,開啟裡面是一件藏青色、底紋隱約可見的繡花大氅。

“初次見面,這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兔毛天絲大氅,兮姐兒不如就穿著它去吧,也能為你避避寒。”

白瑾兮皺眉看著大氅邊緣裝飾著的一圈白色的兔毛,想了想道:“這件不合適,半夏,把那件白色絲棉夾衣拿過來。”

前世自己就是穿著這件大氅去靈堂拜祭的爹孃,結果被前來弔唁的客人們看到,自己在父母熱孝期間穿裘穿貂的事情就這樣被傳了出去。

雖然因為自己年紀小,當時並未受到過多指責,但是嬌氣不孝的名聲卻一直跟著自己。

此後自己出門去參加各種聚會的時候受盡了冷待……

那些年自己身邊竟無一個可說話的朋友,自己只得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更加珍惜雲墨漪偶爾漏給自己的一點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