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得勝急得嘴裡趕著幾個客人,可他一個老實巴交的人,自然沒人搭理他。

進來的都是街坊熟客,幾人各自找位置坐下,半開玩笑打趣聶得勝,順便自叫了酒菜。

聶小倩回過神來,雙手鬆開石長青,望著幾個街坊一跺腳,隻手捏著頸下青絲,紅著面羞怒道:“只會瞧熱鬧麼?”。

說完,她又瞧了一眼愣神的石長青,隻手遮面跑後房去了,聶母嘴裡教訓……也跟著女兒進了房間。

留下幾個坐著的街坊,尷尬得面面相覷: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這話不好接啊!俱都心裡想著:這個平常乖巧的聶家小娘子,不僅美貌如花,性格也厲害得緊!

女兒不懂事跑了,慌得聶得勝習慣性地搓著手,挨個跟街坊賠禮道歉,哆嗦著說酒菜今晚免費吃,說得大方,心裡卻肉疼得不行。

幾個客人聞言,連連誇讚聶店家是個厚道人,等著免費的吃喝。

厚道人撿完了地上散落的羊碲!惡狠狠地瞪著,還在發呆的石長青……

聶阿爹,這是幾個意思?

石長青心裡琢磨……狼狽逃出了聶家腳店,走得匆忙連竹籃油傘都忘記拿了,身後傳來一陣鬨笑聲,以及聶得勝的……

走出老遠,石長青還能聽到聶得勝的憤怒嘶吼:“你個小兔崽子,你個小兔崽子……”

深秋雨後的夜晚,星稀、殘月懸空,涼風習習。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

形單影隻望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到了城郊農田小路,石長青嘴裡朗誦了一遍、初見聶小倩時的詩。

聶小倩的一個擁抱,讓石長青覺得這個北宋是如此的美好!美人餘香猶在……

腳步輕快踩著月色歸家,石長青腦子裡想著聶家腳店的事情!在這個北宋已經有了奮鬥目標……

石長青走到家門不遠,月色下,看見阿孃倚門等候,只覺鼻子一酸,快步上前扶著母親進屋。

母子二人進屋,屋內一燈如豆,石長青看著阿孃半白的髮絲,沒有說聶家腳店的事情,只是說些趣事給阿孃聽,聽得石母呵呵笑著……

……

翌日。

破曉時分,石長青為母親熬好了稀粥,急匆匆趕往縣城,等候在聶家腳店。

待聶得勝挑著腳擔出門,石長青尾隨聶得勝過了一個路口,方才來了個偶遇戲碼,死皮賴臉的挑上了聶得勝的腳擔!。

果然不出所料,聶得勝是去“墨香樓”賒酒,一路上厚道人揹著手,唉聲嘆氣,只說能做一天酒生意,就做一天。

幾句話試探,石長青心穩了,聶得勝不是那種推女兒入火坑的人。

兩人一路閒聊,石長青問著與大宋酒類有關的細節,聶得勝倒也沒多想,倒也說了個大概!時不時斜著眼上下打量石長青!

大有老丈人看未來女婿的模樣,橫看豎看不順眼!。

二人一路閒聊……

……

“墨香樓”位於縣城南面,位置極佳,大門正對過河石橋路口,樓有二層古建築,格局高雅。

據說是按照天下第一汴梁“樊樓”佈置的。

石長青看著“墨香樓”,也是有些震撼古人的工匠技藝!

時辰尚早,酒樓裡沒有客人,只有七八個排隊賒酒的酒戶。

石長青挑著腳擔跟著聶得勝排隊,好一會兒,才輪到聶得勝。

聶得勝上前、看著正在櫃檯記賬的管事,插手行禮笑道:“李管事,小店今日想賒兩桶酒水”

李管事記完上一家酒賬,才抬頭看著聶得勝“噫”了一聲,捋須搖頭說道:“聶家店的,我家小官人,昨夜遣人來酒樓叮囑:你家的酒,暫時不賒了”。

聶得勝雖有心裡準備,還是不甘心,再次插手一禮說道:“李管事,我在貴酒樓賒酒多年,每逢月底,從未缺過酒錢,怎地就不賒了呢?”

石長青聽得也愣了一下,心思:昨晚那姓錢的小崽子,不是說三日後麼?這就開始用勢壓人了!

李管事搖頭擺手道:“小官人吩咐,老叟這做下人的,怎生敢問主人家?”。

聶得勝跺著腳搓著手道:“哎呦!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小店與北城酒樓的管事又不熟,李管事,能不能看在我們相識多年的份上,好歹賒我一些”。

“唉!”

李管事嘆息一聲,伏身低聲說道:“聶家漢子,非是老叟不通人情,不賒給你,實是我家小官人有吩咐,老叟不知你何處得罪了我家小官人。

你我相識多年,老叟不瞞你,你就算去別的酒樓,也是賒不到酒的”。

離得近的石長青聞言,捏緊雙拳,心思:姓錢的小雜碎,果然迫不及待用勢壓人啊!等著!你姓錢,老子就用錢砸死你……

別的地方也賒不到酒?

這句話,猶如重錘砸得聶得勝腦袋嗡嗡響,頭重腳輕愣了半響,搖搖晃晃全身哆嗦不停,顫著嘴唇:“這……這……這……”

石長青在後面看著聶得勝腳步不穩,忙放下腳擔,伸手扶住。

感受著聶得勝顫抖的身體,耳聽聶得勝這這了半天無它言,石長青心中很不是滋味……

在這個時代,升斗小民就是活得艱難,任豪強之流拿捏,自己昨夜何嘗不是?

一個小縣城富豪,就能如此強橫!

錢家這樣的富豪,在北宋充其量算頭小地方肥豬罷了,一個地方為官的進士,就能輕易踩死這樣的豬,可就是這樣的人,自己都無能為力!

再放眼整個大宋,那些權勢滔天……不敢想象!

人為刀狙,我為魚肉,人為鼎鍋,我為麋鹿!。

石長青想著這些,更加堅定了科舉之路……

二人一時愣在原地,各存有心思,這時候前面登記的酒戶,已經有從後院打好酒的出來的,跟聶得勝打招呼,聶得勝回神強笑著回應。

聶得勝厚著臉皮磨了幾句,李管事只是搖頭擺手,已有不耐之色。

石長青察言觀色,拉了一下聶得勝說道:“聶阿爹,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先出去”。

聶得勝也心知再磨下去,人家也不會鬆口,只是這做了多年的酒生意,終究一時緩不過來,真的不甘心啊!

不甘心,歸不甘心!聶得勝心裡也更加堅定,絕不會讓女兒進錢府,這種仗勢欺人的,豈能有甚好人?

想到這些,聶得勝轉身看著石長青道:“長青,我們走”。

說完,聶得勝直腰揹著手,快步往門外走去。

“哎,阿爹”

石長青欣喜萬分應聲,挑著腳擔快步跟上,這次聶得勝沒有叫他小官人了,這是親近!

二人出門走上石橋,石長青追上前面的聶得勝小聲道:“聶阿爹,等等,我想看看、酒樓抬出來施捨給糟民的酒糟”

聶得勝駐足,瞪眼說道:“看酒糟做甚?莫非你也會製出醋來?這……這個不行,衙門會治罪”。

石長青看看四周無人,低聲說道:“聶阿爹,不是制醋,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酒糟能釀出酒來,還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