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糟真能……”

聶得勝大聲驚呼,有些難以置信:沒用的酒槽,能釀出酒來?還是好酒?。

有酒戶挑擔過橋而來,石長青趕忙拉住聶得勝,大聲插言道:“哎呀!聶阿爹,這一大早的,我這是走得有些餓了,那處有個炊餅腳攤,你在此稍待,我去買上兩個來”。

說完,也不容聶得勝應聲,石長青放下腳擔,快步下了石橋去買炊餅。

“賣炊餅嘍!南城出柳巷、張大郎炊餅,個大、味美,三文錢一個。”

清晨薄霧,賣炊餅的腳攤擱在河岸一顆大樹下,方位在“墨香樓”的斜對面,不足二百步之遙,河岸下面就是臨縣的清河水。

腳攤主是個矮胖中年人,正在吊著嗓子賣力吆喝。

街上往來行人還是不多……

沒有人留意到河岸一個小坡下,矮身趴著一群髮鬢散亂衣裳破爛的乞丐,這些乞丐個個眼冒綠光,看著不遠處賣炊餅的腳攤……吞著口水。

其間有人看上幾眼後,轉身跑到河邊,用手中的破碗打上一碗骯髒河水,咕嚕嚕猛灌……

“張大郎!這個頭,怎地姓張、不姓武呢?只不知家中可有……”

石長青視線看不到那群乞丐,只是看著攤主惡趣味地想著……

說好三文錢,就是三文錢,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石長青看著笑呵呵的張大郎搓著手!心裡有些鬱悶!心疼得很!

石長青是真的心疼啊!兩個就是六文錢,這個消費,對於他這種窮苦人,真的不少了!

北宋金銀在民間並不流通,一兩金子等於十兩銀子,一兩銀子等於一貫錢。

一貫千文,這個時代一斗米,才不過五十文錢,他昨晚賒來滷好的十個羊碲子,一個原本可以賣上三十文,可惜讓錢有才給砸翻了,錢有才砸他腦袋上只有十六文,這是血本無歸啊!

他還欠屠戶兩百文字錢!

儘管石長青心裡憤恨委屈,可畢竟母子二人要活著,本想著將羊碲子撿起來回去洗洗,第二天再賣的,滷味滷味自然是越煮越入味兒。

未曾想讓聶得勝揀了去,老倌昨晚免費請客,應該是用來招待了那幾個看熱鬧的鄰居!

做買賣的就是精明啊!

石長青買好炊餅原路返回,遞了一張炊餅給聶得勝,聶得勝只是推了兩次,就接了過去,二人坐著吃著炊餅閒聊。

石長青嘴裡應和,眼睛時不時盯著“墨香樓”,等待酒樓抬酒槽出來。

晨陽破霧,幾個小廝終於抬著幾個大桶,從“墨香樓”走了出來,一個小廝吊著嗓子大聲吆喝:“墨香樓,文墨飄香,今日辰時,施紅棗粥嘍、粥有紅棗,惠於鄉親父老,喲喔喲哦……”

“呦嘿”

領頭小廝吆喝完,其他幾個小廝跟著大聲附和一聲,隨後幾個人抬著桶,左右顛著搖晃起來。

顛起來以後,先前唱喏的小廝吊著嗓子又重複嚎:“墨香樓,文墨飄香……。

嘩啦啦

河邊幾處冒出一大群乞丐,亂糟糟一窩蜂似的圍了上去,有些原本徘徊的行人,低著頭也擠了進去。

“直娘賊的,嘿、嘿,一群死餓鬼投胎啊!擠個甚?都別急,施粥時辰尚早,都一邊待著去,別髒了某家衣裳……”

一群人聞言倒是沒再擠了,個個看著酒樓幾個小廝抬著桶,嘴裡大聲唱著,身體左晃右晃……

人也越聚越多……

……

“紅棗粥?施粥?聶阿爹,這不是酒槽麼?“墨香樓”還會時常施粥?”。

石長青說著話皺眉,眼瞧這些人抬著個桶跟抬花橋似的,擺手、腳顛……

他有兩個沒想到,一是“墨香樓”,居然也會做施粥這樣的善事!

二是好奇那些躲在河邊乞丐群,裡面有不少衣著還算乾淨的百姓,甚至,外圍還有一個低著頭的長衫文士中年人!

“唉!”

聶得勝嘆息一聲後,接著跟石長青說起酒樓這施粥的事情:

……

聽聶得勝說完,石長青才知道怎麼回事?

北宋官家酒庫包攬了制醋權,因此,不許大酒樓制醋,有個名目叫醋息錢,這個醋息錢,也是地方官家重要的收入來源。

不能制醋,是以酒樓留著酒糟就沒用。

這墨香樓的主家錢員外,是個精明的,用不要的酒糟施捨給乞丐難民,博上一個樂善好施的名頭。

且每天都要鬧個大動靜,搞得人山人海,然後,才會將酒槽分給這些難民,這些人也稱“糟民”。

姓錢的老東西,腦子有貨,丟幾個紅棗進去,酒糟成了“紅棗粥”,好名聲得了,也給酒樓打了廣告!

看著越聚越多拿著碗的人,石長青嘴裡跟聶得勝閒聊,手卻緊緊握著聶得勝打酒的小空桶……

“施粥了”

嘩嘩譁人在動,石長青提著桶箭步上前……

“長青,你……”

聶得勝沒料到石長青突然暴起,想著石長青說酒糟能制酒出來,厚道人當下也顧不得臉面了,提著另一隻桶,急吼吼也跟了上去。

飢餓的人很可怕!石長青在外圍根本擠不進去,一咬牙拿出剩下的幾個銅錢,喊了一聲“誰的銅錢丟了”。

說完,他就往隨地扔向遠處……

果然有人轉身,看不遠處滴溜溜還在轉的銅錢,立馬有人就往後撲,跟著……幾個銅錢的騷亂……

石長青堪堪擠到前面去,還得擠……

人群前幾排一個衣著破爛的中年文士,擠著擠著瞅見石長青,先是張嘴“啊”了一聲後,轉身低頭就想逃離。

他剛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身張望,見石長青提著桶,被人擠得摔了一跤。

中年文士眼淚唰的就下來了,奮不顧身擠回人群,張口大呼:“長青,吾兒,長青,吾兒……”

……

……

出了粥場。

石長青提著小半桶酒糟,望著前面跟聶得勝同行的父親,有些陌生!有些無語!

心裡嚎著:我咋攤上這麼個爹啊!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路上,石中平懷著愧疚之心,不敢多跟石長青說話,只是出言關心問候,來來回回就那幾句關心話兒,石長青聽得出父親是真的關心他的……

走出老遠,聶得勝忍不住看著石中平問道:“石舉人,你……你到縣城多久了?怎地不回家啊?”

“唉!”

石中平揹著手搖頭嘆息一聲後,一臉尷尬地說道“這……這說來話長,聶店家,這些時日,多謝你照顧我兒長青”。

聶得勝搖頭說道:“石舉人,你家長青是個懂事的,說不上誰照顧誰,走、先去我家腳店吃些酒食”。

石中平嚥了咽口水,最後還是出言拒絕了。

“阿爹,我們就去聶阿爹店裡吧,我弄些好酒出來,給你們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