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1革職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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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酒席後,魏廣德送走陳矩,這才回到書房,拿出之前那封南京書信。
雖然頭有點暈呼呼的,可魏廣德還是要拆開封口,看看信裡的內容。
說實話,在李遂彈劾俞大猷以後,魏廣德就感覺南京官場氛圍有些詭異,怕是結果不會很好。
果然,在他抽出信紙細看後,不由得嘆口氣。
徐邦瑞在信裡說了,岑用賓不打算收手,堅持要彈劾張科,一起被盯上的還有鄖陽都御史陳志先和御史劉以節,而陳志先和劉以節似乎是徐階那邊的人。
看來,那些人是不打算束手待斃,而是打算向裕王府,向徐閣老展示肌肉,讓他們知道魚死網破大家都不會好受。
他們的目的,魏廣德也大概猜到了,應該是想利用這個辦法,為他們找一個全身而退的方式。
畢竟,他們現在也怕。
胡宗憲在老家,都能禍從天降,即便是他自己有些不安心,可徐階的反擊很是凌厲,直接就是向搞死他的方向下手。
魏廣德到這個時候,已經懷疑,恐怕徐階揹著裕王府在江南怕是還搞了許多小動作,所以把人逼急了。
有了這個想法,魏廣德倒不打算馬上給南京回信,而是需要時間思量一番。
張科犯事,無非兩個下場,要麼召回京師入都察院,要麼就是罷職閒住,等待起用。
現在不是裕王府要不要摻和進去的事兒了,而是嚴黨殘餘把裕王府拉進了這場紛爭中。
一開始張科的事兒,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這個時候,魏廣德也不敢玩見招拆招這一套了。
整個江南,現在圍繞這南京官場,似乎有一場裕王府並不清楚的角力。
想想之前,徐階連續對江南官場出招,大肆調整江南官員,當時魏廣德還以為是針對嚴訥的動作,說不得其中還有隱情。
甚至那些人,或許以前是倒向嚴嵩的,而之後則選擇了嚴訥。
說白了,現在江南的亂局,就是徐階想要搶地盤,佈置自己黨羽而引發的爭鬥。
直到現在,魏廣德才真正意識到南京那裡發生了什麼。
徐階要清算嚴嵩舊人,而這些人為了自保選擇投靠嚴訥,而嚴訥在和徐階的鬥爭中失敗。
這些人不甘任人宰割,選擇了無差別反擊,以展示力量。
好麻煩啊。
魏廣德不由得感覺官場還真是錯綜複雜,稍不注意就著了道。
不過貌似這些人畢竟不在朝中,力量單薄,這麼做很大機率也只是為了示威之後後徐階進行和談。
魏廣德想了想,這次確實不能急於下場參與,而是應該透過裕王府向徐階施壓,讓他儘快結束這場亂鬥。
嘉靖皇帝想要當下局勢穩定,裕王何嘗不是如此。
南北兩京官員鬥起來,動搖的才是國本。
魏廣德是真沒想到,彈劾兩浙巡按御史張科,或許就是他們在向他發出一個訊號,希望裕王府能介入此事,居中進行調停。
忽然,“調停”這個念頭一下子出現在魏廣德腦海裡,就再也揮之不去。
魏廣德猛然間坐直身子,隨後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他們知道皇帝和裕王的需求,要穩。
在徐階暗中想他們出手,連續向他們發難後,才把求和的希望從徐階那裡轉移到裕王府來。
“該死。”
魏廣德在心裡罵道,自己當初太想當然,居然沒意識到其中的兇險。
魏廣德也意識到,江南那邊官場的水,貌似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深。
這些內情,怕是身在江南的勳貴都不曾注意到。
否則,徐邦瑞的信中斷然不會沒有提示。
要平息這場風波,就必須讓徐階停手,雙方講和。
別以為徐階是內閣首輔,好像就可以用權勢壓服下面的官員,那不過是痴心妄想,除非嘉靖皇帝無條件支援他的決策,下旨剝奪那些官員的官職。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皇帝是不可能讓徐階的權勢太大,那會影響到皇權穩固。
所以,為解決支援風波,就必須由裕王府向徐階施壓。
有了這個想法,魏廣德不由得開始為裕王府考慮,怎麼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當然,還要兼顧他魏廣德的利益。
南京兵部尚書李遂一定要去職,不然這個挑釁自己的人留在官場,以後每次看到這個名字都會讓他不舒服。
而其他人,他現在唯一知道的也就是廣東巡按御史陳聯芳、福建巡按御史陳萬言,還有南京戶科給事中岑用賓。
岑用賓彈劾張科,而陳聯芳和陳萬言彈劾俞大猷。
第二日,魏廣德早上離開家門後再次直奔裕王府,他需要先和李芳商議一番,至少對他的一些猜測,需要讓李芳安排人打探確認。
萬一這次自己有想錯了,徒惹旁人笑話。
在一處廂房裡,魏廣德把自己的猜測詳細和李芳敘述了一遍,李芳聽後也是眉頭直皺。
雖然他掌握著裕王府的情報網和關係網,可對江南那邊的情況,實際上知之甚少。
裕王府更多的精力,其實都集中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上。
不過魏廣德的一番分析,倒是能解釋很多之前的疑惑。
“我安排人查一下,之後再密報殿下得知。”
李芳沒有多言,這個時候說什麼貌似都不好,還是先探查清楚再說其他。
“那我就先走了,校錄館那邊還忙得很。”
魏廣德衝李芳拱拱手道。
“善貸慢走,恕我不遠送。”
李芳這會兒也在盤算著該怎麼打聽訊息,直接問徐階肯定不行,得從徐階親密之人,又想投靠裕王府的人當中去查才好。
魏廣德到了校錄館,又是忙得腳不沾地,不知不覺中一天時間就過去了。
不過到散衙的時候,魏廣德也沒有收到裕王府有人過來。
“善貸,善貸,等等。”
正要爬上自己的馬車,魏廣德就聽到館裡有人在喊他。
停下動作回頭一看,是張居正。
“叔大兄。”
等張居正靠近,魏廣德向他拱手道。
“昨日那事兒,善貸知道了吧?”
張居正也是還禮,隨即問道。
“昨日?何事?”
魏廣德疑惑問道。
“廣東巡按御史陳聯芳、福建巡按御史陳萬言彈劾俞大猷,南京兵部也複核支援那事兒。”
張居正開口說道。
京官裡,誰不知道俞大猷和裕王府的關係,所以李春芳的票擬提的就是讓兵部核實在定奪。
“知道了,大猷這次在惠湖兵敗,沒能全殲賊寇,確實應該受到朝廷的處罰。”
魏廣德答道,面上也顯出悲慼之色,顯得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勝敗乃兵家常事,豈可以一戰輸贏論英雄。”
張居正卻是搖著頭說道,“今日我老師遞了話給我,雖然這次俞將軍沒能把仗打好,可他的能力,朝廷還是信得過的。
等陛下批紅下來,老師那裡會幫著疏通,必不會讓人難看。”
“那有勞閣老關心。”
魏廣德急忙又拱手說道,“叔大兄,有機會請帶我向徐閣老問好,就說善貸十分感謝閣老仗義執言。”
“好說好說,都是自家人,何用分彼此。”
張居正笑道,“當初奸黨當道時,我老師就佩服裕王殿下處事沉穩公允,所以一直和嚴嵩等人不對付。
現在奸黨伏誅,社稷危難已解,大家更是應該齊心協力為陛下分憂,共創大明盛世之景。”
“叔大兄所言極是。”
魏廣德笑道,“大猷一事,就請徐閣老費心了。”
離開校錄館,魏廣德坐在馬車上,想起先前和張居正的一番談話,更堅定了他昨晚的判斷。
徐階私底下應該是在江南有大動作,引起那邊的不滿,直接導致矛盾尖銳起來。
在徐階眼中冥頑不靈者,直接被徐階想法設法調走,然後安插自己人上位。
於是才有了嚴系人馬的反彈,也是紛紛上書彈劾。
只不過,徐階在強行拿下重要職位時還是有些分寸,並不是把人直接罷職,而是平調甚至提半級,讓人無話可說。
可是這樣的調職,誰都知道他們還是吃虧了。
於是,彈劾徐階黨羽的中下層官員做為警告,張科不過是條被殃及的池魚。
“明日就不去裕王府了,直接寫份條子,讓人送過去交給李芳就好了。”
魏廣德心裡想著,得把先前在校錄館外的談話和裕王府交代一下。
西苑,嘉靖皇帝已經結束了今日的修煉,正在等司禮監把奏疏送來處理。
雖然他已經知道,每日的修煉對自己的身體貌似沒什麼好處,可他依然要做下去。這是他身為帝王最後的堅持。
“昨日陳矩可打聽清楚了?”
陳洪還沒到,嘉靖皇帝就斜靠在御座上,問旁邊侍立的黃錦。
“皇爺,小矩子已經問過了,裕王府知道是以為俞大猷兵敗被彈劾,所以沒有要保的意思。
倒不是說他們對俞大猷有什麼不滿,而是認為將軍出戰,仗打贏了,朝廷該給賞賜,打輸了,自然也要受處罰,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所以,不管朝廷如何處置俞大猷,都是對他好,給他一個警示。”
黃錦躬身把早上陳矩傳回來的話告訴了嘉靖皇帝。
“哼哼.”
嘉靖皇帝只是很隨意的哼了兩聲,其實也能猜出裕王府作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江山都是他的,要升遷俞大猷,到那時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不過能這樣,確實很好,至少說明裕王識大體,知道馭人之道在於獎罰分明,而不是任人唯親。
“另外還有個理由,有些.”
雖然嘉靖皇帝輕哼,可黃錦看得出來皇爺心情不錯,於是繼續說道,可說道一半就有點啞火,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看黃錦的樣子,嘉靖皇帝開口說道。
於是,黃錦又把俞大猷家庭情況說了下,知道他四十多歲才成婚,長期在軍營裡,率領軍隊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可也因此至今都未有子嗣。
“此事當真?”
聽了黃錦的話,嘉靖皇帝兀自有些不信,不過若細想,也會發現似乎很合理。
嘉靖皇帝之前觀察過俞大猷,自然知道他這個官場升降機。
每次江南各地有人造反鬧事,地方官大多都會舉薦俞大猷出征平亂,可每每事後不久,俞大猷就會因為各種理由遭到貶斥,這也導致他這個仕途都是起起伏伏中度過,頗具傳奇色彩。
試想,以他的官途,良配哪裡看得上他。
和他聯姻,還得時不時擔心遭受連累。
長此以往,成婚時間拖得久了也屬正常。
“皇爺,上午聽小矩子說了以後,我讓人查了下,確實如此。”
黃錦低聲答道。
要說朝廷上下,真正以身許國的,除了皇帝,貌似這位俞大猷俞大將軍就差一點點。
若不是最後結了親成了家,那才是真正把自己奉獻給了國家。
“把那份奏疏拿過來。”
嘉靖皇帝面無表情說道。
很快,黃錦把收在錦盒內的奏疏取出,放在御書案上。
“官兵圍海賊吳平於南澳,繼光將升兵大猷將水兵夾擊,大破之,平僅以身免,奔饒平縣之鳳凰山,其眾稍稍集勢復振時,繼光留擊南澳餘賊,獨大猷所部參將湯克、李超,都司白瀚紀,傳應嘉等引兵躡平,後連戰俱不利,平遂趨章林,掠民舟出海事聞。”
福建巡按御史陳萬言奏平得脫系俞大猷等所派將領不當及追戰又不力,法當重處。
廣東巡按御史陳聯芳劾俞大猷在廣數月,肆民兵相繼煽亂,束手無策,宜急擇良將代之。
南京兵部尚書李遂查實附議,請求處置俞大猷。
伸手,從御書案上提議御筆,嘉靖皇帝在奏疏後快速書寫起來。
御筆親批,革廣東總兵俞大猷職聞,閒住,命福建總兵戚繼光兼管惠湖二府並伸威營總兵事。
寫好後,放下筆,嘉靖皇帝說道:“一會兒你拿下去直接用印送兵科,儘快發下去。”
“遵旨。”
黃錦躬身道。
就在這時,門外有內侍通報,司禮監太監陳洪帶奏疏入宮請求覲見。
“收拾一下,讓他進來吧。”
嘉靖皇帝揮手說道。
於是黃錦急忙收好桌上的奏疏,一邊讓門外內侍傳陳洪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