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房間裡,幾個看起來並不相熟的男男女女或站或坐,但無一例外都沒有人說話,只能聽到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快到時間了,”一個小麥膚色的壯碩男人掃了一眼腕錶,“看來這次的副本人數是七。”

此時此刻離副本正式開始只剩下三分鐘,而一般在十分鐘前,副本玩家就會到齊。

“七個人?聽起來還不錯。”另一個要更白瘦一點的男人接話道,他的胸前還有寫著“柳鳴”的銘牌。

“副本難度可不是由人數決定的。”他不遠處的短髮女人平靜說道。

沒人再說話,房間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叩叩。”

也就是在這樣的寂靜中,叩門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眾人精神皆是一震,齊齊看向房門的位置,而短髮女人掃了眼牆上的鐘表後,微微皺起眉——現在可不是副本開始的時間,npc不該這麼早到。

那就只會是……

門把手被擰動,門被緩緩開啟。

——最後一個玩家了。

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的黑髮女孩面容清秀,像是還在上學的學生,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修補過,白色的運動鞋上沾了些土漬。

這麼多人齊齊盯著她,似乎讓她感到有些緊張,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來,並順手把門帶上了。

短髮女人看她的目光頓時緩和了些許。

有隨手關門的意識,起碼不會因為這點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請問,”黑髮女孩有些遲疑,“你們是?”

“玩家。”柳鳴皺了皺眉,問道:“你是第一次進副本?”

“是的。”

看起來就是一副純新人模樣的女孩解釋道:“我剛剛成年,也沒有能帶我進副本的直系親屬。”

由於【規則】的保護,人類在十八歲之前是不會被副本選中的,而十八歲後的第一個月則有跟隨直系親屬一同進入副本的機會,否則就是看運氣了。

已經有人朝她投去了憐憫的目光,畢竟第一次進副本就是B級,這機率跟中彩票似的,當然不死的機率也跟中彩票似的。

“我的名字是鹿棲,大家隨便叫我就好。”

她簡單介紹了下自己的名字,就退到了身為同性的短髮女人身邊,發現她看過來,還有些緊張地下意識露出一個笑容。

女人掃了她一眼,同樣回以了善意:“俞越。”

“俞姐好。”

鹿棲乖巧地回道。

做完這些後,她垂下眼睛,放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不再多話。

在別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一張螢幕出現在她的面前,上面記錄著她的定位。

【當前所處副本:幸福農場】

【進入方式:偷渡】

【身份:玩家(偽)】

鹿棲一眼掃過去,神色自然,彷彿這個面板根本就不存在。

系統給予她的補償禮包裡面,有三張玩家身份卡,可以為她提供介入副本後的身份偽裝。

畢竟她現在還太弱,直接進副本可能會死,如果她被判定為玩家的話,起碼有副本規則的保護。

偽裝新人雖然危險,但其他人對她的警惕心會大幅度下降,無論是觀察是否有未公開的玩家任務還是隱藏她的身份,都很有利。

再說了,她也確實是第一次進入這種副本。

鹿棲看了一眼時鐘。

——時間到了。

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不同的空間開始逐漸融合,周圍的場景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而最引人注意的,是那扇看起來有些破舊的木門,突然被人從外向內推開,一顆稻草紮成的頭顱從門縫裡擠了進來。

由於頭顱中間全部由稻草填滿,且扎得不甚嚴密,擠出來的頭完全扁了下去,粗糙的五官在扁平的頭上扭曲變形,那抹生拉硬扯出的笑容也顯得格外瘮人。

“哦,我們農場今年來了這麼多新員工嗎?”

看到房間裡的人或多或少都被驚了一下,它高興地笑起來,走進房間裡:“讓我看看……咦?這人數……”

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些什麼,那雙紐扣塞進去的無機質眼睛在每個玩家身上都轉了一圈,最後在角落裡的鹿棲身上停下了。

唯一偷渡進來的鹿棲連心跳都沒有加快一分一毫,在眾人的身後,那雙本應該盛著緊張與無措的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時平靜地對上稻草人,甚至還能微微彎起來,透露出幾分浮於表面的笑意。

開玩笑,她領地裡還有個木偶人呢,她和那玩意兒可是你追我趕了一個月,早就對類似怪物脫敏了。

稻草人像是被噁心到一樣抖了抖身體:“奧,我討厭乖寶寶。”

不給其他玩家反應的時間,它快速說道:“八名員工,正好一個人一塊田地,自己挑選好了後九點鐘在河邊小屋找到我拿你們的種子。”

“最後,”它雙臂揚起,興高采烈地宣佈,“歡迎來到幸福農場,這裡將是你們的第二個家!”

“我保證,我會喜歡你們的。”

它笑著說道。

等稻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房間內才有人開口:“沒有任務期限,副本是農場……是要我們把農作物種出來嗎?”

“先出去看看。”俞越說道,踏出一步後,想到了什麼一樣轉過頭看向鹿棲:“你如果不想去的話,也可以乖乖待在房間裡,這裡應該是暫時的安全區。”

這話聽起來像是不太友善,但事實上,俞越記得,剛剛那個稻草人的視線在鹿棲身上停了很久。

這可不是一個好的徵兆。

而如果在剛開始就被嚇得情緒不穩定,那這樣的人還是安分點好,否則就是團滅發動機。

黑髮女孩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聽話地沒有動作。

而等到大部分人都出去後,她臉上的那種顯得有些青澀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了下去,露出底下平靜到甚至顯得有些冷漠的底色。

副本剛剛開始,想必外面的玩家,正在爭搶那些位置更加優越的農田吧。

她倒也並沒有和他們爭搶的意思,而是仔細地觀察著她所處的這間木屋。

木屋的公共區域大概有二十七八平方米,中間放置了兩臺木頭桌子,桌子上乾乾淨淨的沒什麼東西。北面的牆壁上支了一扇窗戶,透過這扇窗戶,可以隱約看到外面的樹枝,和樹枝上籠罩的灰色霧氣。

不遠處的河岸上還有一間小屋。

房間的南面則放了一個櫃子,上面擺放著三個草扎的小動物,只不過擺放得很隨意,其中一個草扎猴子甚至歪倒下來,露出底座上的幾絲暗紅。

鹿棲在那抹紅色上掃了一眼,沒有伸手去碰。

櫃子下面的抽屜上著鎖,暫時打不開。

看完了這間屋子裡的所有擺設,她開啟了通往走廊的門,走廊兩邊的房間一共四間,剛好夠兩兩分配。特別是,她進去看了一眼,發現還有獨立衛浴,不由得露出了感動的神色。

但鹿棲是偷渡進來的,並不是這個副本本該擁有的玩家數量,也就是說,按照原來的設定,必定是要有一個人單獨居住的。

大致掃了一眼這些房間,她才關上走廊的門,朝木屋外面走去。

還沒徹底離開木屋,她就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爭吵聲:

“這塊地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它應該歸我所有!”

“你?上面寫你名字了嗎?”

她抬眼往那邊看去。

爭吵的兩個男人一個是高高瘦瘦,穿著一身工作服的柳鳴,另外一個人是她並不知道名字的中年男人,但她記得在自己進來的時候,這個中年男人暗罵了一句“又來一個廢物”。

聽到這樣評價的鹿棲心態很平和,畢竟這男人一看就是早死之相。

兩個男人爭奪的那塊田地離木屋不遠,視野絕佳,條件確實很優越,但鹿棲只是掃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視線精準地落在了農場邊緣不太被人注意的一塊農田上。

這塊農田的位置也不錯,距離木屋的直線距離其實並不遠,但因為開墾的範圍小,周圍長著一圈雜草,再加上其他人的目光都被那些一眼就能看出便利的農田吸引走了,反而讓它無人問津了起來。

鹿棲剛想要抬腿走過去確認詳細情況,就突然聞到了一絲微乎其微的腥臭味。

那絲臭味隨著微風而來,鑽入鼻腔之中,卻瞬間讓人汗毛直豎,鹿棲腳步一頓,毫不猶豫地迅速後撤、關門!

下一刻,報喪鳥的聲音淒厲地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男人女人混雜在一起的尖叫聲!

鹿棲快步來到視窗,從窗戶往外看去,一眼看到了那個突然出現的怪物的樣子。

怪物和人類一樣有著修長的四肢,看起來像是類人生物,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彷彿就是活生生的人被剝下了一層皮,蹭在地上的時候留下黏膩的痕跡,和一層新鮮的血水。

它目標明確,四肢著地,飛快地朝離他最近的那個中年男人爬了過去!

中年男人回過頭,便正對上了那張滿是血洞的臉,驟然爆發出一聲慘烈的驚叫。

“救我!救我啊!!救——”

最後一聲求救沒有發出去。

因為他的整個頭顱,都被驟然張大了兩倍以上的怪物的口器,一口整個吞了下去。

一時間,所有其他聲響彷彿消失了,只留下“嘎嘣嘎嘣”的聲音。

“嘎嘣嘎嘣。”

“嘎嘣嘎嘣。”

被硬生生咬斷的脖頸連線處飛濺出血水。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頭骨被嚼碎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