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老家河南南陽,小時候在南陽,曾親眼見到過陛下所言的軌道。”

“當時臣年幼,不知所以然,而聽陛下所講述後,再回憶起來,正是軌道用作馬車所用。”

鐵鉉高聲回道。

以他現在和朱元璋之間的距離,若是聲音小些,怕是都聽不清楚。

所以但凡朝臣,必然得聲音洪亮。

朱元璋有些驚訝。

他還以為軌道這事,是大孫想出來的,沒想到竟然在之前的朝代,就已經出現了。

不過朱元璋仔細回想,在腦海中讀過的史書,卻完全沒有跟軌道相關的事情。

軌道的好處,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若不是造價過高,朱元璋當然要大肆建造。

微微思索一番,朱元璋認為是自己可能沒有閱讀過相關的典籍,於是目光投向翰林院那邊,開口說道:

“諸位愛卿多多回顧一番,鼎石既然說了有軌道的存在,必然是真實存在過,咱讀書少,爾等幫咱想想,是前面哪個朝代,建造過軌道事宜。”

雖是問文武百官,實際上朱元璋就是想聽翰林院那邊的看法。

關於大明之前的朝代,有關旳歷史文獻都是翰林院的學士們在負責,要說對於前朝的瞭解,自然為翰林院首當其衝。

聽到陛下的問話後,翰林院所在的官員們,也開始交投接耳的探討起來。

“軌道馬車這般,我從未聽聞過,不知道各位大人可是聽說過。”

“我也未聽說過,按理說這般製作,一旦見過,必然會銘記於心,但我沒有任何印象。”

“我也是。”

“我也是。”

諸多翰林院的學士們一番討論,發現都是沒有聽說過此等軌道,甚至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鐵鉉在胡說了。

不過這番言論很快就被打翻了,鐵鉉在朝臣中的聲望還是很高的,而且若是胡說,那就相當於欺君。

既然說小時候見過,自然現在也還是存在,鐵鉉完全沒必要去說謊。

“既然鐵斷事講述為真,那便肯定存在,可能關於這段的記載非常少,以至於我等都未讀過。”

有翰林院學士提出。

多數翰林院學士相互對視一番,又覺得不可能。

翰林院的書雖然多,但在場的這些學士,大學士們,加在一起,不說通背翰林院的書籍,但絕對是全都看過的。

這般想來,唯有一種可能,便是關於軌道,在翰林院中並無記載。

“或許是在元之前的朝代,絕不可能是元朝,自然也不可能是宋朝。”

有學士開口分析說道。

沒有文獻,那就透過前各朝代的情況來分析。

能夠站在奉天殿內,完全可以稱得上歷史學家,精通前各朝代相關風俗情況。

就這般,當著文武百官還有朱元璋的面,直接就開始討論了起來。

朱元璋見此,也不著急,安靜的等待著翰林學士們。

這樣的情況,在早朝的時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現在翰林院的學士們,帶頭的就是劉三吾。

劉三吾定下策略,從元朝開始,逐步向上進行推敲,分析前面那個朝代最有可能建築軌道。

即便是元朝,也不能放過,說不住就是某個封王自己幹出來的。

首先是地點。

既然是在河南南陽,那必定是正統王超才有可能。

河南自古為中原地區,南陽則是臨近許昌,洛陽,開封這些古都附近。

沒有一統中原過的國家,則完全可以排除了。

當這個意見出來的時候,範圍就小了很多。

隨後便開始針對有可能需要建築軌道的朝代。

劉三吾提出:“軌道的作用,便是大量運送輜重所需,而建造在南陽,顯然便是當時南陽需要。且既是在中原建造,則定然不止南陽一處。”

“如此看來,鐵斷事所言的軌道,距今的朝代,當極為久遠,依老夫所見,應當是在東漢,西漢。”

劉三吾的話,開啟了翰林學士們的思路。

劉三吾在現在的大明,可算是學識之最。

要知道劉三吾入朝的時候,是在洪武十八年,由現在的兵部尚書茹瑺舉薦,以‘文學應聘入朝’。

且當時的劉三吾,已經是七十三歲的高齡,為入朝的時候,便就已經名滿翰林。

入翰林院後,便就相當於翰林院無冕之首。

七十三歲的劉三吾,不但沒有絲毫糊塗的徵兆,還因博覽善記,應對詳敏,屢承顧問,悉多稱旨,而被朱元璋重用,多次想其請教治國之道。

只不過在洪武二十三年,授世子晉王經,吏部劾其‘怠職’,一度由翰林學士降為國子監助教,因其聲譽,不久便官復原職。

現在的劉三吾,已經是八十歲了,還能稱得上才思敏捷。

從這分析軌道的朝代之事中,便可見一斑。

“西漢不可能,西漢缺馬,軌道馬車自然需要大量駿馬才能拉動,騾車和牛車定然不行,唯有可能是東漢。”

有精通西漢史學的學士,當即提出。

諸多翰林學士,也是紛紛點頭,這般看來,唯有東漢了。

一番討論過後,東漢的可能,卻在不斷的被排除,雖說有人提出假設,但其理由也站不住腳。

討論到這個點上,已經過了兩炷香的時間,不管是其他官員還是朱元璋,都有些不耐煩了。

朱元璋見商量這般久,便就準備先擱置此事,讓這些翰林學士們,下朝後再行商議,最後給他一個結果。

此時,劉三吾半眯著眼睛,開口說道:“諸位同僚可否想過,這南陽軌道,是否為先秦所鑄。”

此言一出,諸多翰林學士馬上就安靜了下來。

原本準備開口說話的朱元璋見此,也就停下。

朱元璋目光示意,馬上就有宦官快步走來,將剛才劉三吾等翰林學士講述的情況,稟告給朱元璋知曉。

在奉天殿朝會中,每隔數米就有官宦站立。

這些奉天殿宦官的職責,一是為了監視官員有沒有逾越的地方,在沒有陛下的允許下,很多不符合禮儀的事情,都會被這些宦官們記載。

包括談話也是同樣,重要的談話會被熟記,而後隨時傳達給朱元璋。

朱元璋聽完後,微微點頭。

按照翰林學士們的分析,顯然秦朝是最有可能。

且秦朝在此方面上,也有其他類似的舉措。

譬如‘秦直道’,‘秦馳道’。

現在看來,再出一個‘秦軌道’也是完全可以理解,且非常符合秦朝作風。

秦朝對於修路這塊,最為積極,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進行全國範圍內道路的修築。

可以說,秦往後所有朝代的交通幹道,幾乎都是依照著秦朝的道路進行。

甚至到近兩千年後現在的大明,在許多大城之間的道路,都是由秦朝開闢出來,延續至今。

“看來自秦五尺道與秦長城、阿房宮、始皇陵、靈渠、直道、馳道七大建築後,秦軌道將會是先秦第八建築。”

朱元璋一錘定音,頗為感慨的說道。

對於秦始皇,不管是在文獻中,還是歷代皇帝,諸多官員,天下文人,都是極為敬佩且崇拜。

不單單因為他一統天下,為第一位皇帝。

更是在諸多國家建設上,立下了太多的功勞。

朱元璋也是有偶像的,秦始皇就是他所崇拜的偶像。

可以這般說,自秦朝後至今一千六百年的時間裡,誕生了如此多的朝代,國家。

除了火器外,在大多數方面,各個朝代和國家,對於秦朝而言,根本沒有太大的可比性。

秦朝,是第一個封建王朝,同時也是封建王朝的巔峰所在。

朱英曾經就和朱元璋說過,若是現在的大明對上巔峰的秦朝。

時空錯亂下,唯有五五開。

實則這還是有些過多了,真要打起來,就現在的大明,根本不可能是秦始皇統治下秦軍的對手。

大明如今常備軍一百二十萬,秦朝一統天下後,約莫常備軍為八九十萬的樣子。

然而大明的常備軍,多是屯田兵。

而秦朝的常備軍,盡皆職業兵。

職業兵和屯田兵的差距,那可不是一星半點的相差,同樣兵力的情況下,屯田兵只有被碾壓的份。

這也是為何,朱英堅持要打造職業兵的概念。

在朱英的設想中,屯田兵只會作為後備兵源,日後的戰爭,將會慢慢轉由職業兵主導。

“鼎石。”

“臣在。”

“你便回一趟南陽,將曾經見到的那處軌道查探一番,帶部分回來,咱好好瞧瞧。”

“臣遵旨。”

.......

朱栴(zhan),朱元璋第十六子,洪武十一年正月生,去年封慶王,藩地寧夏。

即便是封王了,也逃不過被操練的下場,便就如同朱權一般。

史記,朱栴是慶王府第一代慶王,他歷經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宣德、正統六朝,在寧夏生活了四十五年。

因為和朱允熥同一年生的緣故,雖然一個在年初,一個在年末,且還是叔侄,但這並不影響兩人的關係。

朱栴的性格和朱允熥比較接近,在諸多皇子裡也不算起眼,所以兩人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兩人在臨近的方隊,歇息之餘,也就順道聊聊天。

在歇息的時候,離開方隊聊天,也就是皇子皇孫們才有的特權,顯然對於這樣的特權,諸多將士們沒有任何意見。

在皇權為天的王朝,皇子皇孫們跟著他們一同操練,那已經是莫大的榮耀,就這事,便值得將士們吹一輩子的牛。

“我曾經可是跟著某某皇子,某某皇孫一起操練過的,當時他就站在我旁邊呢。”

“你說那誰誰親王,郡王呀,當時他們就跟我一同,在大內操練呢。”

諸多將士們,便就是現在,都已經打好往後吹牛的腹稿了。

朱栴對朱允熥說道:“皇侄,昨日夜裡,我去了大兄的仁智殿中,在殿中的,絕對是大兄無疑,如此看來,操練我們的統領,指不定跟大兄關係匪淺。”

“我眼力好,咱們的統領看上去,頂多不過二十出頭,皇侄你說,這是不是你父王的私生子呢。”

皇宮裡嘛,大家除了讀文習武外,也就沒別的事了,十幾歲的少年,最是好奇心重的時候。

朱允熥聽到這話,本來就因為操練而有些紅的面色,立即變得通紅,馬上反駁呵斥道:“十七叔,你胡說,我大哥...”

說到大哥這裡,朱允熥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連忙止住。

大哥的身份,到現在皇爺爺沒有交代,知曉的除了自己和姐姐外,也就是二哥允炆,十七叔朱權了。

姐姐和二哥,自然和大哥關係更為親密,十七叔也是皇爺爺指定過去的。

除此之外,也沒沒幾個人知曉了。

自己可不能暴露出來大哥的身份,或許對大哥有幾分不利。

朱允熥雖年紀不大,但在皇宮長大的孩子,箇中政治智慧多少都要一些,依稀明白大哥現在身份的情況。

朱栴耳朵尖著呢,一聽這話,馬上就知道皇侄允熥,肯定知曉統領的情況,而且那句‘我大哥’更是意味悠長。

眼珠子一轉,朱栴就佯怒道:“皇侄,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倆關係這般鐵,說是叔侄,實則同年所生,我一直視你為至交好友。”

“這般事情,你不便對別人說,對我還要瞞著嘛。”

“再者說了,我怎麼也是親王,去年父皇封我為慶王,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瞞一家人,能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曉的。”

“還是說,你已經不把我當摯友了。”

說到後面,朱栴神情落寞,就好像被人揹叛了一般。

朱允熥見此,神情有些不忍。

他和十七叔朱栴的關係,確實極好,兩人地位也差不多,朱栴為藩王,但他朱允熥也是嫡孫,日後定然也是藩王。

在去年朱栴封為慶王的時候,兩小還一起說過,日後同為藩王,當守望相助。

想到這裡,朱允熥輕輕咬牙,左右瞧了瞧,低聲說道:“十七叔,這事我可從未告訴過別人,你可莫要跟別人說。”

“你放心,咱倆相交這般久,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嘛。”朱栴立即說道。

朱允熥輕輕點頭,而後附耳過去,小聲道:“統領可不是私生子,那可是我親大哥,真正的嫡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