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濤肯定不敢獨自留在秋風林,縱然再生氣,也不得不隨軍隊夜行。商隊也一樣。

一行人浩浩蕩蕩,伴著夜色走出秋風林。

“呼呼呼……”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除了打頭陣的馬燈泛著昏黃,全軍上下所有將士都已被風雪染白。

行軍至三更,兵馬確實疲憊。

宋澈挑了處相對背風的矮坡,讓全軍休息兩刻鐘。

“烈酒管夠,全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冰天雪地之中,隨時都可能藏著倭寇!”

鮑大友揚鞭策馬,親自在隊伍中來回奔走。

宋澈獨上坡頂,雖然高處不勝寒,他依舊喜歡站在高處眺望一切的感覺,儘管這寒夜裡的能見度少得可憐。

他舉著望遠鏡,專心視察著四周。

也許是自己擔心多餘了呢?

也許不應該殺那細作,沒準兒還能問出些情況。

瞧著瞧著,越發出神。

直至身後傳來“沙沙沙……”的聲響。

宋澈突然感覺後背一陣發涼,這絕不是寒風,而是刀刃。

他木納了片刻,猛地回頭,卻見一個渾身是雪的黑衣人,正持一把匕首向他捅來。

他本能往後閃躲,可那人的匕首實在太快!

完蛋了!

躲不開!

就在刀刃即將刺入他咽喉的剎那。

“噗呲!”

一柄劍穿過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雙目暴突,一口鮮血噴在了宋澈的面具上!

“噗呲!”

那劍拔出,黑衣人倒地,一張絕美容顏出現在眼前,雖是個少婦,動作與身手卻不比女俠遜色

宋澈來不及感謝,朝山坡下大喊:

“有夜襲!”

死寂的夜,突然喧囂!

見七八十個黑衣人從道路兩旁的雪地裡一躍而起,人手點燃一根火炬,哇啦哇啦叫喊著,迅速朝隊中輜重衝鋒。

“火槍隊!”

姜雲天策馬吶喊。

早已被宋澈安排在輜重旁的一百五十名火槍手,分左右兩旁整齊排開,單膝跪地,舉槍瞄準。

“發射!”

姜雲天一聲令下。

“啪啪啪……”

槍聲如雷聲轟鳴,響徹了整個雪夜。

瞬息之間,八十個倭寇便倒下了一半。

衝鋒的氣勢也隨著恐懼煙消雲散!

“裝彈!”

火槍隊迅速填充彈藥。

“發射!”

第二輪射擊下來,倭寇只剩十餘人。

倭寇再也沒了氣勢,轉身往雪地裡逃竄。

“追殺!”

姜雲天與鮑大友各率領一支騎兵,從左右兩翼追擊倭寇。

兩條腿自然跑不過四條腿,今夜倭寇全殲已成定局。

宋澈見防守反擊成功,才嘆出那口憋在心底的氣,望著腳下血染大地的屍體,再抬頭瞧了一眼風雪白頭的寧女俠,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方才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得離開這個世界,失去所有的東西。

“你扮成這副模樣,誰都知道要先殺你。”寧葉紅捋了捋卡在髮絲間的細雪,衝宋澈發笑。

宋澈背過身去,壓低嗓音:“沒想到楚夫人還有這般身手,今日多謝相救了。”

“這可是個天大的人情。”

“嗯……”

“是你吧?是你吧?”

寧葉紅並肩來問,衝宋澈直眨眼睛。

宋澈往前了一步,“白某不知楚夫人在說些什麼。”

寧葉紅明眸不停打轉,也繞著宋澈打轉,“用面具遮臉是最低階的手段,你還要改變聲音,改變姿態,改變眼神,改變說話方式……你若是想學,可以拜我為師,我對偽裝這門學問頗有研究。”

這麼說也是,在一個善於偽裝的女人面前,一張面具真遮不住什麼。

“還不承認?那你瞧這個。”

寧葉紅從袖中取出一副望遠鏡遞至宋澈眼前。

望遠鏡都是由白玉樓打造,除了花紋不同,款式一模一樣,這隻青花筒是昔日在杭州慈音寺所贈。

“還有你的火槍隊,你可別忘了,我是除你之外,第一個見證它誕生的人。”

寧葉紅歪著腦袋,睜著大眼睛,由下往上仰望著宋澈,溫婉中帶著一絲俏皮:“宋姑爺……”

宋澈嘆道:“是就是了,那又如何?”

“哈哈!”寧葉紅髮自內心笑了出來,“你果然還是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偏居一隅,你內心深處仍是心懷天下的。”

“叫我白先生,”宋澈頓了頓,認真望著寧葉紅,加了一句:“楚夫人。”

“依你依你……那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為何我變成了‘楚夫人’了?”

寧葉紅笑著問。

宋澈卻不解風情:

“你可以是殺人不眨眼的女俠,也可是陪人風花雪月的花魁,如今成為楚夫人,多半是那個男人身上有你需要的東西,就跟你當初用美人計誘惑我一樣,你的身份太多了,即便我猜出了這一種,或許一轉眼便會有下一種,我沒你想得那麼聰明,也沒你想得那麼大度。”

說罷,大步走下山坡。

寧葉紅上一刻還因重逢所帶來的笑容,下一刻便如同冰雪凝固在了臉上,許久許久,直至大雪白了頭,才徹底消失了笑容,眼中只剩無盡的悲傷。

……

原先宋澈還很擔心火槍的威力,沒想到第一次實戰便大發神威。

總共八十一個倭寇,除去被追擊殺死的十三個,剩下六十八個有大半被一槍斃命,即便沒死,也已失去戰鬥能力。

宋澈又叫軍隊在附近的雪地偵查了一番,確認沒了倭寇餘孽,才繼續啟程趕路。

凌晨時分,風雪漸歇。

天邊剛剛破曉,鹽城引入眼簾。

半明半暗的天色下,一群接著一群計程車卒,正一拐一拐,互相攙扶著從東南方向往鹽城撤退。滿臉血汙,疲憊不堪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打了敗仗。

漸漸,敗退而歸德士卒越來越多,細數下來少說也有四五千。

“哎,兄弟,你們是哪個軍的?”姜雲天下馬攔住一名士卒。

士卒有氣無力答道:“淮南水師……”

“水師?”姜雲天疑惑:“陸戰不應該由馬步兵主攻麼?”

士卒直搖腦袋:“他們昨日剛敗,今日輪換……”

怪不得垂頭喪氣,輪流打敗仗,誰頂得住?

“兄弟,你們頂住,我們揚州軍來援了!”姜雲天滿腔熱血,握拳鼓勵。

士卒卻只是瞟了一眼隊伍,牽強陪了個笑臉,“哦”了一聲,悶頭離開了。

姜雲天叉腰苦笑:“看來他們急需一場勝利來鼓舞士氣。”

宋澈望了一眼沉浸於黎明中的鹽城,笑道:

“先進城,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