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村。

“阿妗,阿禮已經長大,能獨當一面,不需要我操心。”

“阿言和阿瑩還小,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們。”

破舊的茅屋內,泥築的牆,處處透光,時不時“吧嗒”一聲掉落幾塊硬泥。

斑駁的光落在床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眼含熱淚,目光懇求地看坐在床邊長相明豔的女子。

枯槁的手緊緊抓住南妗,薛老太太撐著一口氣。

“阿妗,我有個不情之請,請你替我照顧四房的兩個孩子……”

如星辰閃爍的眼眸溢位強烈的不忍,南妗哽咽:“薛奶奶……”

薛老太太臉上淚痕交錯,“阿妗,就當薛奶奶用救命之恩求你,行不行?”

“阿奶,您都說了,我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我可以照顧弟弟妹妹,不需要她!”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像炮仗一樣衝進來,目光仇視地瞪南妗。

“阿奶,如果不是因為她,您也不會捨不得花錢治病……”

“閉嘴!”

薛老太太怒喝,趴在床邊劇烈咳嗽。

薛禮慌神,跑過去跪下,拍拍薛老太太的後背給她順氣。

“阿奶,您別激動。”

“阿禮,你先出去。”

“阿奶。”

薛老太太一隻手無力的拍打床板,“不想氣死我,你就出去!”

薛禮再一次狠狠瞪南妗,心不甘情不願的一步三回頭。

“阿妗,答應薛奶奶,就當是替薛奶奶多照顧他們一兩年……”

薛老太太出氣多進氣少,苦苦支撐,等待南妗鬆口。

南妗心中一陣陣揪痛,“我答應您,薛奶奶。”

“謝謝……”

薛老太太閉上眼睛,手無力垂於床前。

南妗失魂落魄走到門外,無視薛禮的目光,怔怔地看被薛言抱在懷裡熟睡的孩子薛瑩,輕嘆一聲。

“阿言,莫哭,先把阿瑩抱回屋睡會兒吧。”

薛瑩的母親蘇氏生下她便去了。

下葬當日,薛老太太在附近撿到重傷昏迷的南妗。

四房只剩下薛老太太和三個孩子,日子本就拮据。

薛瑩還是個早產兒,體弱多病,能活下來實屬不易,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薛禮不同意薛老太太把南妗撿回家,薛老太太堅持。

從那以後,給薛瑩買藥的錢被分成兩份。

南妗傷勢過重,養了一個多月才能勉強下地。

人活著,卻丟失全部記憶,只記得一個名字“南妗”。

薛老太太也不趕人,讓她安心住著。

半個月前薛老太太病重,不肯花錢看病,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差。

薛禮怨恨南妗的出現不僅搶走妹妹一半的治病錢,更怨恨她“害死”薛老太太。

“你這個災星,都是你把阿奶害死,你滾,你給我滾出去!”

薛禮在鎮上碼頭幫人扛東西,力氣大,隨便一推,南妗直接倒在地上,兩掌心破了皮,火辣辣。

薛禮還要把她拖出去,她使出全身力氣推開薛禮,掌心的刺痛讓她更加清醒。

“你怨我,恨我,我無話可說。”

“薛奶奶臨終前把你們託付給我,我答應了,自會信守承諾,好好照顧阿言和阿瑩。”

薛禮諷刺笑出聲,“你把阿奶照顧死了,還想要害阿言和阿瑩?”

眼中淚花越來越多,模糊南妗的雙眼,她看不清薛禮對她越來越強烈的仇恨。

“薛禮,薛奶奶的後事,需要我們一起操辦。”

“你每日去鎮上,早出晚歸,你是能把阿言和阿瑩隨時帶在身邊,還是讓你的伯伯伯母們照顧,又或者乾脆把他們丟在家裡把門鎖上?”

一句句反問把薛禮堵得啞口無言。

他咬牙:“把他們關在家裡,總比讓你照顧死了好!”

南妗深深看他一眼,大步進屋,很快拿出來一把菜刀,朝薛禮伸出去。

“薛禮,你說我害死薛奶奶,來,殺我了,一命償一命。”

薛禮攥緊拳頭,牙齒幾乎被咬碎,勉強蹦出幾個字。

“你以為我不敢嗎?”

“你敢,你就殺了我為薛奶奶報仇。”

“你不敢,就遵從薛奶奶的遺言。”

“從今以後,我會把他們當作我的親弟弟親妹妹,你能做的事兒,我也能做,你能賺的錢,我也能。”

直到薛言小心翼翼扯薛禮的袖子兩下,薛禮才回過神,看著陷入木樁幾分的菜刀,閉眼:“瘋子!”

南妗聽村裡幾個八卦的嬸子說過,薛老太太是薛老爺子的繼室,進門的時候,薛家最小的三郎兄妹都已經十歲。

三個兄弟本就不滿薛老太太,更沒把四郎當成親弟弟。

薛老爺子一走,三兄弟合起火來,把四房趕出薛家大院。

一家人住在小茅屋,日子清苦,倒也和樂。

去年蘇氏懷上第三個孩子,薛四郎高興,想著上山打只野雞給蘇氏補補。

沒曾想點背遇到大蟲,丟了一條腿才爬回家,當天晚上還是沒撐住。

蘇氏辦完薛四郎的後事,鬱鬱寡歡,提前發動生下薛瑩。

眼下就連薛老太太也不在了,於情於理薛家大院那邊也得通知。

薛禮勉強平復情緒,挨家挨戶通知過去。

天黑透,南妗煮好一鍋粥,一碗野菜湯,一小碟鹹菜,又單獨給薛瑩燉雞蛋羹。

薛瑩年紀小,經不住餓,南妗把她放在腿上,一小勺粥一小勺雞蛋羹的喂她。

薛瑩跟往常一樣,雞蛋羹只吃一半就吃不下了,剩下一半給還在長身體的薛言。

薛言不肯先吃,要等大哥回來。

南妗也不勉強他,把呵欠連連的薛瑩抱回屋裡。

兩人又等了差不多一刻鐘,看見一道晃動的人影慢吞吞由遠及近。

薛言跑出去,“大哥,你可算回來了,阿妗姐姐已經把吃的煮好,阿瑩先吃飽睡下了。”

“嗯。”

薛禮的聲音很悶。

兩人走進院子,清冷月光覆下,南妗眼尖看到薛禮嘴邊的傷。

不用多想,肯定是和薛家的幾個堂兄弟打起來了。

第二天一早,里正帶著幾個壯漢,把薛老太太抬到山上匆匆埋了,薛家前三房的人都沒露面。

薛瑩感受到悲傷的氣息,嗷嗷大哭,南妗怎麼哄都哄不住。

薛禮默默把孩子抱過去,遊魂似的下山。

薛言看看薛禮,又看看南妗,終究還是默不作聲追上薛禮。

“薛奶奶,您走好。”

南妗跪在地上,重重磕三個頭。

“南妗,你想改變現狀嗎?”

突然出現的輕靈聲音把南妗嚇到心尖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