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氣泡噴薄而出的聲響,在寂寥的臥室裡突然傳來。

許幸運心神勐然一顫,抬起一張受驚的臉環顧了四周一圈,後知後覺意識到聲音好像不是她這裡發出來的。

沉迢略顯心虛地把瓶子往邊上挪了挪,遠離了攝像頭之外。

那明顯是金屬拉環拉開的聲音,許幸運肯定自己沒有聽錯,眼神狐疑地在他身上探究。

“你......是不是在偷喝什麼東西?”

“不要告訴我是酒哦?”

她略顯嚴肅,抿著嘴巴,一副你瞞不過我的神情。

沉迢抓了一把頭髮,堅決不看自己放在左手邊的罐裝啤酒,聲色如常道:“小姑娘,能不能對你的同桌保留有一點信任?我是那種人嗎?”

許幸運不說話,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淺紅的眼尾微微上揚,明明她沒有露出任何笑意,沉迢卻還是被她勾得心頭忽然一癢。

性感的喉結上下滑動。

無聲的對峙中,還是沉迢率先敗下陣來。

無奈道:“好了,我說實話,我是打算喝飲料。”

許幸運眯起眼睛,無聲審視,就這麼簡單?

那他為什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那你剛剛為什麼不說?”

沉迢捏了捏眉心,攤開雙手看著有些窘迫,“那我......總不能說我在喝旺仔牛奶吧?”

“豈不是顯得我很幼稚?”

許幸運被他弄得啼笑皆非,聲音清脆又含著笑意,“想喝就喝嘛,我還會笑你不成。”

嚇死她了,還以為他在偷偷喝酒。

畢竟是因為她受的傷,再喝酒影響到傷口恢復怎麼辦?

不過她還是太高估了某人的厚臉皮程度,信口胡來的本事是已經熟到家門口了。

沉迢無聲地吞嚥了口口水,掌心出了些溼熱的汗水。

盯著某個毫不知情的罪魁禍首,心道想喝酒還不是因為你,勾得他渾身燥熱。

...

臨睡前,許幸運已經準備關機了,突然來了個未接來電。

她看了一眼螢幕,上面一跳一跳地顯示著陌生來電。

她垂眸,掌心摩挲著手機蓋子,這麼晚了誰會給她打電話?

“喂。”她手指劃過,接聽。

而後那邊傳來的聲音,讓她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甜甜,怎麼了?”

她在哭,聲線中全是沙啞的哭腔,偏偏像是在刻意壓抑著,只傳出一點低低的啜泣。

紀甜手捂住臉,聽到她溫柔嗓音的一瞬,眼淚決堤而出。

明明知道她明天還有考試,可她還是控制不住想打電話給她,想聽一聽她的聲音,還想再看一看她......

許幸運不知道她怎麼了,安靜地聽她哭了一會。

隨後紀甜才抽噎著開口,“沒事,姐姐,就是剛剛看了一部偶像劇,男主太渣了,我難受。”

許幸運垂眼,目光落在粉色的被面上,知道她沒有說實話,因為紀甜從來沒有不看偶像劇,平時也幾乎沒有開啟過電視。

但她沒有拆穿,只溫聲道:“好了再哭就不了,而且那些都是假的,現在乖乖睡覺好不好?”

許是在孤兒院那幾年養出來的習慣,她總是下意識地用上哄小孩的腔調。

聲音溫溫軟軟的,又綿又動聽。

紀甜睜著紅彤彤的眼睛,心緒奇異地被她安撫了下來。

這通電話持續了很久,久到許幸運都睡著了,紀甜還握著微微發燙的手機,貼到耳邊傾聽她淺淺的呼吸聲。

...

究竟是什麼時候對她產生了這樣的依賴呢?

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可能是她不經意間的展眸一笑,也可能是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永遠對她笑得那樣溫柔...

明明在她剛被接回許家那段時間,她還是那麼厭惡她。

因為那樣一來,她此前所受到的所有寵愛就會被分走了啊,可是姐姐,你怎麼這麼傻,對一個霸佔了你身份的人還那麼好...

好到我慢慢地陷入了你的名為溫柔的陷阱裡,我明明很清楚,可還是一步步地看著自己越陷越深。

有時甚至會想如果你永遠只是我一個人的多好。

可你是天上盈盈的皎月,而我從小就習慣了帶著一層醜陋的面具,卑劣得只配躲在陰暗的角落裡。

所以我放任自己離開了,不想讓這樣汙濁的我也把你拉下泥潭。

如果今天我沒有打通這通電話該有多好...

這樣我就不會心存希望,然後在失望中慢慢變得醜陋。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

#

第二天考完試。

許幸運才知道昨天那件事已經在學校貼吧傳瘋了。

個個都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桉發現場。

不知情的同學一個勁地追問,知情的同學則描述得十分誇張。

其中討論最多的就是沉迢打人的那段,還有同學拍了照片和影片,即使隔著模湖的螢幕也能看出沉迢的那股陰狠勁。

底下一大堆的留言,諸如一些沉迢不愧是大老,打起人來完全不要命,當然也有人表達了自己害怕的觀點,認為沉迢下手太狠了,心太黑了,性格冷硬等等。

最後留言越演越烈,逐漸把沉迢的形象扭曲成了施害人。

許幸運看得氣悶,為沉迢打抱不平,他明明沒有做錯,這些人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把他抹黑成這樣。

她氣不過,登了賬號回覆了幾條,最後發現完全吵不過。

都快要被氣死了。

跑到辦公室去找劉楠,跟她解釋了這件事。

劉楠作為一名老師且還是班主任,對這樣的事當然不能放任不管。

說的人雖然可能只是無心,可流言愈演愈烈,最終是會毀了一個人的。

她當即就聯絡了校園網的管理員,把有關這些話題的帖子通通封了。而後又上報給了學校,要求各班班主任叮囑自己班的學生客觀看待這件事,禁止再胡亂謠傳。

即使沉迢真的下手太重了些,可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是肇事的摩托男,不能讓他莫名承受這些流言蜚語。

言語的傷害有時堪比一把利劍,將人傷得體無完膚。

...

另一邊,考完試的周臨福和鄒喻幾人先到校外搓了一頓大餐,後面才從別的同學嘴裡知道這件事。

評論區裡一片烏煙瘴氣,幾人氣得不行,紛紛開了好幾個小號一個個懟回去。

偏偏當事人一臉漠不關心,好像被網暴的不是自個一樣。

周臨福恨鐵不成鋼,你好歹發個帖澄清一下也行啊,這麼無慾無求是鬧哪樣?

還不待他催促沉迢去發帖呢,就震驚地發現那些帖子幾秒之間被刪了個精光。

頓時目瞪口呆。

這、這是哪個大老出手了?

【作者題外話】: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

引自美國詩人艾米莉·狄金森的小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