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嶺。

一片茂密叢林的邊緣。

虛空一閃。

武小德從半空顯現,落在山坡上的野草地裡。

啪滋滋滋——

他手上的空間傳送儀暴起一團火焰,冒出黑煙。

武小德將空間傳送儀從手上摘下來,扔在地上,想了想,又刨開一個坑,將它埋好。

四周很安靜。

但武小德心中卻有些莫名的緊張。

是的。

自從建立了嘆息之牆,覺醒死亡國度的技能後,他對危險和死亡的感應變得敏感起來。

“霧。”

他低聲道。

澹澹的霧氣從他身周冒出來,瀰漫四周。

風一吹。

呼——

所有霧氣連帶著武小德一起隱沒在茂密的林間,再也看不見任何蹤影。

不知為何。

他感到全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某種未知的危險正徘迴在左右,但卻無法看見。

究竟是什麼?

武小德將手按在刀柄上,閉目想了片刻,便邁步朝一個方向走去。

霧氣繚繞在他身周,讓他始終保持著隱形。

他分開草叢,沿著羊腸小道一直向前,最終停在了一處高高的山丘上。

從這裡可以看到前方山間小路的兩邊,各種著一顆松樹,蒼翠直立。

“迎客的樹……看來是這條路。”

武小德繼續前行七八里,便看到了那山腳下的小村子。

沒錯。

按照團長給的資料,這裡就是那個人類聚集點了。

奇怪的是,整個村子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也沒有任何動靜。

武小德沉吟數息,一時倒也不好進入村子。

要不在這裡等等?

山風吹來,一陣零星的說話聲遠遠傳來。

咦?

怎麼人都在山坳那邊?

武小德轉過身,沿著一條山路朝密林深處走去。

大約五六分鐘後。

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直徑約十米左右的大坑前。

人類的屍體堆滿了這個深坑。

在坑旁的的土堆上,站著一排怪物。

兩個人類男子跪在它們面前,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

為首的那個怪物類似人形,頭上冒出一對鮮紅色長角,背後是斑駁黑灰色全身甲殼,上面長滿了鋒銳的短刺。

它伸出長長的鉗狀手臂,輕輕摸著兩個人類男人的頭,開口說道:

“這次多虧你們帶路,我們才可以發現這個隱藏的人類定居點,將這裡的所有人殺光。”

兩個人類男子跪在地上,搶著說道:

“大人,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是啊,我們一心渴望轉化為您的僕從,請給我們這個機會。”

長角甲殼怪物道:“在你們的幫助下,我們一共殺死了大約七百多名人類,這種功績足以讓你們轉化為我的奴僕。”

兩人臉上都露出喜色。

長角甲殼怪物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你們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請大人明示。”

“我雖然會把你們轉化為僕從,但我其實一點都看不起你們,因為你們背叛了自己的族群——關於這一點,你們難道看不出來?”長角甲殼怪物以鄙夷的語氣問道。

兩名男子尷尬的對望一眼,很快就調整過來。

“大人,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們會一直跟隨著您,為您而戰。”一名男子道。

“是啊,我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另一名男子道。

怪物聽了,失笑搖頭道:“人類……還真是可笑的種族,我就讓你們當我的一條狗好了,這樣起碼你們的命保住了。”

它上前一步,將自己那尖銳的鉗臂放在兩名男子的肩膀上,開始放出陣陣變幻不停的光芒。

“多謝大人!”

兩名男子欣喜若狂道。

武小德看到這裡就不看了。

畢竟為敵人帶路這種事,在哪個時代都有。

自己沒必要在這裡逗留。

村子已經不安全了。

現在最優的策略,是趕緊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等著與團長匯合。

再然後,要依靠團隊的力量去戰鬥,爭取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回去之後還有很多事。

比如去看看蘭姐醒來了沒,比如去看看陛下為自己建立的電影公司,比如回一趟武館,看看老錢這次究竟怎麼樣。

武小德一步一步朝後退去,準備離開這裡。

最後一刻。

他朝屍坑裡掃了一眼,迅速走出幾步,轉身朝樹林外走去。

畢竟這裡都是怪物。

如果團長她們找過來,驚動了怪物就不好了。

萬一怪物呼叫援手——

那就變成了正面對抗。

會死人的。

武小德腳步越來越快,心中也漸漸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太慘了。

在我們的世界就沒有這樣的事。

哪怕是骨龍,也就被當成一部科幻電影,人們看著直播,一個個開心的點贊又打賞。

因為——

大家發現一切都沒有變。

世界沒有變。

沒有災厄。

沒有大規模的死亡。

生活是安定的。

有時候人們的要求其實很低。

他們只要——

活著。

不知為何,武小德腦海中又閃現出剛才屍坑中的情景。

臉上流著淚痕的少女。

滿臉絕望痛苦的男人。

神情茫然的孩子們。

抱著嬰兒的母親。

全死了。

他們就這樣靜靜的躺在那裡。

因為兩個帶路黨。

沙……沙……

沙。

腳步漸漸變慢,最終停住。

想起來了。

那個抱著嬰兒的母親,不就是團長放的影片中的女人嗎?

團長說山裡有個人類的聚集點。

她用手機播放影片,影片上就是這個女人,懷裡抱著嬰兒,衝著螢幕微笑道:

“你的隊伍要來,我當然歡迎你們隨時來做客。”

做客……

她的手腕上纏繞著那根像繩子一樣的怪物長筋。

她想把它贈予s級俱樂部的武師,希望那個武師能為了村子,多擊敗一些怪物。

但她死了。

武小德長長的嘆了口氣,輕聲吟誦道:

“君埋泉下泥銷骨,

我寄人間雪滿頭。”

他仰起頭,閉著眼睛,彷佛天空中真的有無數雪花飄落,與他一起哀悼那許多無辜的人們。

他又低下頭,彷佛若有所思。

然而他那摁在長刀刀柄上的雙手不住顫抖,根本無法控制,只能以更大的力氣死死攥緊刀柄,這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衝動。

衝動……

他又嘆了口氣。

——第一招都使不出來,何必要念這詩?

自己本以為念了這句詩,就代表完成了悼念,可以安然離去。

誰知道不行。

這詩念出來,就像在黑暗的火藥庫中劃燃了一根火柴。

心中似乎有什麼被點燃了。

啊……

心裡有什麼東西在燒。

這種燃燒讓全身血液沸騰,讓心靈飽受折磨,讓人按捺不住那個慾望。

——必須去把那件事做了。

此時此刻,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只有那件事。

只有去殺了那兩個人,親眼目睹他們的絕望,看著他們痛哭流涕,把他們的頭顱放在死人坑上,以此慰藉所有死去的無辜者——

一切皆虛。

只有這件事。

只有這一件事是立刻就要做的!

武小德驀然轉身,一步一步朝回走去。

一陣陣寂靜魔霧從他身上散發出去,如淵似海。

這些魔霧無聲無息的飛過屍坑,落在那幾個怪物的身後,正好面對著兩個人類。

跪在地上的兩個人類男子漸漸開始改變形態。

然而那迷霧聚攏在一起,在怪物們背後化作一整片霧幕,不斷具現出變幻不停的村民們。

這些原本躺在屍坑裡的人,齊齊轉過頭,衝著兩個叛徒笑了一下。

兩個男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同時大叫起來:

“大人!大人快看!”

怪物驀然回頭望去。

然而霧牆只維繫了剛才一瞬,當他們開口的時候,所有霧氣隱入虛空,消失不見。

什麼都沒有。

“你們讓我看什麼?”怪物問道。

兩個男人呆了呆。

難道剛才看花眼了?

不對啊,

他們對望一眼。

我們怎麼可能同時看花眼?

這時候,武小德已經一步一步走回來,重新站在屍坑邊緣。

數不盡的寂靜魔霧從他身上散開,化作無形,在敵人無法察覺的情形下,開始籠罩四周的一切。

“你們兩個不要大驚小怪!”

長角甲殼怪物有些膩煩的道:“記住,你們馬上就要進化了,到時候會失去人類的感官,變成和我一樣的高等存在,拿出點氣魄來,明白嗎?”

它開口說話的時候,武小德身形一振,越過屍坑,無聲無息的落在它身邊。

鋒利無匹的吹夢刀被抽了出來。

武小德站在無窮的寂靜魔霧之中,低著頭,握緊長刀,開始蓄勢。

蓄勢!

這個技能非常笨拙,必須在敵人三米範圍內,而且需要等十秒,所以一般根本沒人學。

但此刻它在武小德手中,那就不一樣了。

怪物依然以雙手頂在兩位人類男子胸口,釋放術法,將他們轉變成同類。

其他怪物肅立一旁。

從始至終,它們都沒有察覺到武小德就站在一旁,站在魔霧之中。

一秒。

兩秒。

三秒。

……

十秒。

蓄勢成。

武小德面無表情的抬起頭,屏住呼吸,一雙眼睛從眾怪身上掃過。

電光火石之間——

吹夢刀一震。

無數金線從刀鋒上迸射出去,如颶風一樣轟然散開,暴虐而瘋狂的朝四周所有怪物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