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帶著滾滾熱浪襲來。

武小德坐在一頭邪毒巨蠍的背上,瞭望著藍天和沙海的交界處。

“走這邊,天黑前就能穿越國境線,不會錯。”

他指著一個方向說。

沉飛雪坐在他身後不遠處,遲疑著說:“小武道長,我們身上所有的電子裝置都被你扔了,你是怎麼判斷方向的?”

武小德擺擺手,說:“相信我好啦——不要留戀你的手機和筆記本了,你應該也知道,敵人完全可以憑藉它們追上來。”

沉飛雪苦澀一笑,說:“我當然明白,其實我之前就準備逃走的,可惜每次出城都會迷路。”

“迷路?”武小德詫異地說。

“是的,有點類似於鬼打牆——我每次都以為已經逃離了,但最後出現在我面前的,總是江東城的大門。”沉飛雪說。

尤利西斯悄悄在武小德耳邊說:

“是那個詛咒的力量,不過我已經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

武小德微微點頭。

究竟是什麼樣的神靈,在暗中詛咒沉飛雪?

這事有點奇怪。

不過眼下要趕緊逃出東勝國,這件事只好按下不提。

想起之前在江東郡的戰鬥,以及在死亡國度遇見的那座殘破廟宇和女鬼,武小德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

——還好自己來的時候帶了四種魔神之力,再加上自己的死亡技和“天志明鬼”的名號之冠,這才勉強救下了沉飛雪。

不然隨便換個人來,下場都只有死路一條。

“沉小姐,你究竟惹了誰?他們為什麼一定要殺你?”

武小德好奇地問。

“主要是我在技術上的創見不太適合東勝國,已經觸碰了它們的底線。”

“能具體說說麼?”

“東勝國——怎麼說呢,”沉飛雪斟酌片刻,說道:“這個國家屬於守舊派的中堅力量,他們把社會的職能全部交給了人工智慧和機器人,讓社會一直保持著固定的執行機制,摒除一切可能威脅到社會執行機制的發明和發現——”

“這就可以維持守舊派的理想:保持一個‘絕對公平’的人類社會。”

“如此說來,追殺你的其實是維持東勝國運轉的人工智慧。”武小德抱著雙臂說。

“是的,是它們。”沉飛雪承認道。

難怪都是那麼厲害的戰鬥機甲……

連核武器都用出來了……

“除了守舊派,世界上一定還有其他勢力。”武小德道。

沉飛雪微笑著說:“道長可能很久不問世事了,其實除了守舊派之外,還有維新派,它一共包含了17個國家。”

“維新派奉行‘真理至上”的理念,敢於嘗試一切新技術新科學,目的是讓人類文明走的更遠,演化到極致。”

“你到底研究了什麼技術,讓東勝國的人工智慧決定抹殺你?”武小德好奇的說。

“一開始它們是歡迎我的,因為我研究的是最新的機動戰甲技術。”沉飛雪道。

“它們不是排斥一切新技術麼?”武小德問。

“兵器科學除外——兵器是維持國家穩定的關鍵要素,也是機器人們所歡迎的東西。”沉飛雪道。

似乎是知道武小德要問什麼,她繼續說下去:

“如果我研究的是一般的外骨骼動力、機械式以及彷生類這三種機動戰甲技術,東勝國自然待我如座上賓,但我有一天忽然產生了靈感,做出了新的技術突破——”

“我在想,為什麼不做出血肉之軀的生物機甲?”

武小德靜靜聽著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縷恐懼。

血肉之軀……生物機甲?

沉飛雪說到自己的專業,立刻變得自信,滔滔不絕道:

“怪物和我們人類一樣,擁有複雜的平衡結構和骨骼結構,如果我們能用它們的屍體製作半血肉半機械的生物機甲,一定比單純的外骨骼單兵機甲要更強,也更靈活、更能承受一切火力的打擊。”

“等等!你剛才說——怪物?”武小德道。

“對啊,我說的就是那些怪物。”沉飛雪承認道。

武小德點點頭,不再問下去。

再問下去就要穿幫了。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兩次,都是極其短暫的時間,還不知道所謂的怪物究竟是什麼。

——這個世界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

“雷斯特。”他低聲道。

“我在,主人。”虛空中響起雷斯特的聲音。

“去打聽一下,這個世界究竟面臨著什麼怪物的威脅。”

“是。”

無形的邪鬼之王離開了巨蠍,瞬間就已不知去向。

——汲取了進入死亡世界的教訓之後,武小德現在已經時時刻刻都讓寂靜魔霧籠罩在四周。

……

一個小時後。

巨蠍停留在一片半是綠洲、半是沙漠的邊緣地帶。

這裡有一座小鎮——

是真正意義上的那種小鎮,不再像之前東勝國的小鎮那麼誇張。

“還真到了烏斯國度的邊境小鎮,我們安全了。”

沉飛雪欣喜地說。

“東勝國的人工智慧不會追擊我們嗎?”武小德問。

沉飛雪趕緊縮了縮頭,小聲道:“說的也是,這裡還是很危險的,我們要小心。”

武小德有些無語,索性問道:“你身上有錢沒有?”

“你把我的電子裝置都扔了,我們要在這裡聯網,想辦法兌換一點烏斯國的現鈔。”沉飛雪聳聳肩膀道。

“不要兌換,不要產生任何痕跡,我來想辦法。”武小德道。

沉飛雪悄悄看了他一眼。

——道長這是打算養我?

之前已經救過自己一次,剛才又救了自己,現在還帶著自己逃跑。

他喜歡我?

不然的話,非親非故,又沒有什麼共同利益,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只有這個解釋成立。

沉飛雪定了定神,跟在武小德身後,一起朝鎮子裡走去。

這個邊境小鎮不過是一條几百米長的街道,兩邊建立著零零散散的房屋,相當的簡陋和袖珍。

武小德沒走幾步就找到了鎮子上最繁華的所在。

“我們進去,我請你喝一杯,吃點東西。”武小德道。

“啊?”

沉飛雪心神不定的瞥了他一眼,見他已經轉過身朝那處酒吧走去,便也只好默默的跟上。

——小武道長還是蠻高的,大約有175cm,不對,應該是180cm?

身材也好。

能把自己救出來,手段也很高強。

她一路胡思亂想著,跟武小德走進了那家“綠洲”酒吧。

推開門。

只見酒吧裡燈光昏暗,七八個桌子旁都坐著人,一邊聊天一邊竊竊私語。

兩人走進來的時候,被幾道目光掃視了一遍,又迅速收回去。

武小德忽然想起來什麼,回頭低聲問道:

“烏斯國會不會對我們人臉識別?”

“不會,這個國家的犯罪集團特別強大,總統都是某個集團的老大,不允許在街道上施行人臉識別這種技術。”沉飛雪道。

武小德放下心來,走到吧檯前拍拍桌子說:

“一杯扎啤,一杯果汁,再搞點吃的東西來,食材要新鮮、乾淨。”

“好的,先生,您坐哪桌?”酒保道。

武小德回頭望去。

沉飛雪已經找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下來,衝他招手。

“那裡。”

武小德說完,便走過去,坐在沉飛雪身邊。

等了一會兒。

酒跟食物就端了上來。

一杯扎啤,一杯果汁,一份牛排。

“請慢用。”酒吧侍從說完,就退了下去。

沉飛雪看了看桌上的食物,不確定的望向武小德。

“尤利西斯。”

武小德在心中默喚道。

站在迷霧中的魔神尤利西斯悄聲道:

“扎啤和果汁裡的麻醉劑量相當高,至於那份牛排倒是好的,不過要趁熱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武小德把果汁和扎啤端到自己面前,又把牛排推到沉飛雪面前。

“我知道你餓了,先吃牛排。”他指著牛排說。

“可以吃?”沉飛雪問。

“沒問題。”武小德保證。

沉飛雪便拿起刀叉,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不一會兒。

一名留著長髮的瘦高男子端著酒杯走過來,笑道:“小兄弟,歡迎你來到我們的小鎮,來,乾一杯。”

沉飛雪停住刀叉。

“好,我喝完,你呢?”武小德端起酒杯問。

“你喝完,我也喝完。”瘦高男子笑吟吟的說。

武小德一飲而盡。

尤利西斯從口袋摸出一塊金子,都噥道:

“主人,這是亂花錢。”

他隨手一揮。

聖芒閃過,武小德身上的“麻醉”狀態頓時消散。

“你還沒喝。”武小德看著那瘦高男子道。

瘦高男子似笑非笑的說:

“兄弟,你的酒量太差了——這樣吧,女人我就留下了,你的器官也會留下。”

“但是我喝完了,你還沒喝。”武小德重複道。

瘦高男子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

武小德哪有一丁點要昏迷的樣子?

“小子,有點意思。”

瘦高男子端起酒杯,把酒也喝了。

當整個酒吧都注視著武小德和沉飛雪的時候——

兩隻青銅手悄然出現在吧檯後面。

它們開啟櫃子,從裡面把鈔票全部拿出來,點了一遍,然後迅速消失不見。

等到瘦高男子從武小德面前離開之後,一隻青銅手悄然出現,把整整齊齊的一疊鈔票塞進了武小德的褲子口袋。

“這裡的人見面就要喝酒,還真是豪爽大方——快吃,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

武小德閒閒的說。

沉飛雪便埋下頭繼續吃牛排。

——不管怎樣,小武是值得信賴的。

不然自己早就死了。

武小德則默默的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一切。

在死亡世界,連幽靈女王都對那個女鬼有些憷得慌。

如果自己沒有把幽靈女王召來——

自己有辦法脫身嗎?

當時情況緊急,忘記用寂靜魔霧是最大的失誤。

可是女鬼已經發現自己和沉飛雪了。

如果再用寂靜魔霧補救,也是一個辦法,但是就怕女鬼會什麼大範圍的攻擊。

一旦被她打出那樣的攻擊,沉飛雪就徹底沒救了。

自己還有什麼手段……能保命?

武小德想了數息,只覺得沒有任何辦法。

忽然。

他發現亡靈之書漂浮在一旁,上面還不斷的浮現出一行行小字:

“你消耗了2點魂力;”

“你消耗了2點魂力;”

“你消耗了2點魂力;”

“……”

是了。

自己還有最後的一招,是從遇見龍傲天開始就在準備的一招。

——也不知道應元刀被灌注了這麼多魂力,現在的威力到了哪一步。

不過它一直被寂靜魔霧遮蔽了所有氣息和蹤跡,自己都忘記去看它的狀況了。

現在這情況,不合適看,等晚點再說吧。

時間流逝。

沉飛雪吃完了牛排,忍不住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疲憊之色。

武小德自然看在眼裡。

她在城中被追殺,暈倒在城皇廟前,又跟自己去了一趟死亡世界,回來之後穿越整個沙漠,自然是有些疲憊了。

——她還懷著身孕。

“找個地方休息吧,我記得剛才在街上看到了一家旅館。”武小德說。

“嗯,聽你的。”沉飛雪低聲說。

兩人起身朝外走去。

忽然。

一名魁梧大漢帶著之前那名瘦高個走過來,大笑著說:

“歡迎來到我們綠洲酒吧,我作為這裡的主人,要好好敬一杯,不喝可不能走。”

“你們還真是熱情——酒拿來了麼?”武小德問。

“來了!”大漢道。

又是滿滿的一杯扎啤端上來。

“這麻醉的劑量真是相當恐怖,如果我不在,主人真的會被麻醉的。”

尤利西斯悄聲道。

武小德恍若未聞,一口氣把酒杯喝乾。

“好酒量!”大漢喝了一聲彩,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

冬。

酒杯放下。

尤利西斯都噥著“又亂花錢”,揮手放出聖芒。

迷霧遮蔽了聖芒的光輝,讓武小德看上去絲毫不顯奇異之象。

武小德拍拍大漢的肩膀說:

“沒見過你們這麼熱情的,下次我還來光顧。”

幾乎是同一時刻。

兩隻青銅手悄然出現在酒吧二樓的某個房間裡。

它們在牆上一陣摸索,摁了摁某塊磚,開啟了暗門,發現了門後的保險櫃。

兩隻青銅手興奮的比著剪刀手,然後輕輕的擊了個掌。

“我們走了,應該會住在五十米外的那家旅館,晚上來吃晚飯。”

武小德說完,拉著沉飛雪便朝外走去。

大漢跟瘦高個連同整個酒吧的人死死的盯著他的背影。

突然——

武小德一個踉蹌。

“哈哈哈!”大漢跟眾人頓時爆發出一陣得勝的狂笑。

誰知武小德立刻重新穩住了身形。

他惱火的踢了一腳地上的酒瓶,然後回過頭,滿臉奇怪的說:

“你們的笑點這麼低的嗎?”

眾人全部收聲。

大漢就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武小德,忍不住說:“您——覺得我們的酒怎麼樣?”

“特別解渴!讓我感覺自己又充實起來了,就像秋天裡收割莊稼一樣,帶來了豐收的喜悅。”

武小德豎起大拇指,真心實意的誇讚。

“……那就好。”大漢喃喃道。

武小德衝他點點頭,轉過身,牽著沉飛雪走出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