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勝走了。

柯展翅呆呆地坐在沙發上。

已經戒菸了的他拿起一根菸抽了起來。

蔣小優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將他的煙搶過來,用腳踩扁,然後罵他一頓。

她只是站起來,開啟大廳的窗戶,讓夜晚的風吹進來,吹散些許難聞的煙味。

柯展翅低著頭。

夜間的風讓他稍微地冷靜了一些,但卻感覺到格外的寒冷,寒得他想打哆嗦。

他這輩子,其實見的人不少,但從未見過像張勝這樣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張勝都不能算人了。

你在他面前,似乎沒有任何秘密,他那雙眼睛一掃,彷彿便能將你全身都透視一遍,你想隱藏,盡力的隱藏,但他卻很容易就將你費盡心思隱藏的東西給完全挖出來,然後血淋淋地呈現在你面前。

【柯導,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你不要想著跟資本玩,《青春正當年》的時候,伱被資本吸血,但多少讓你成名了,而這一次,在這場兇險的資本博弈中,你完全就是犧牲品!】

【《青春正當年》這本書,你有跟資本交換的籌碼,但現在,他們將你僅剩的籌碼都榨乾了,他們會讓你變成子彈,然後用你的僅剩的憤怒射向他們的敵人!】

【至於,最後你是會被摧毀,還是落在地上被人踩,這些都跟他們無關!】

【如果晚上,或者明天晚上他們給你打電話,跟你聊這些事情的時候,你千萬不要答應!】

【……】

柯展翅彷彿看到了一張網。

一張很絕望的網。

煙氣嫋嫋升起。

他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的一幕幕……

張勝的幾句話,讓他豁然開朗,似乎又讓他一夜間成長,但又覺得越發的陰森恐懼。

為什麼?

他明明很有才華!

他就不能好好地拍電影,釋放自己的才華?

他對資本,也不至於是一顆子彈,他至少能為資本創造更大的價值!

這樣不是殺雞取卵嗎?

他覺得張勝說的話很荒謬,覺得張勝在否定他的才華,覺得張勝自以為是……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張勝說的話全是錯的,全部都是危言聳聽!

這麼想著,他的心中倒是多了幾分安慰,他掐滅菸蒂,默默地走出陽臺。

陽臺上,女友蔣小優正在澆花,他知道女友正在舉棋不定的時候,都會來陽臺澆花,這已經是她的習慣了。

月光下……

他又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小優,其實……”

話還沒說完,他便聽到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讓他一激靈,他下意識地走了進去,心中甚至帶著某些祈禱,存在著某些希望。

但看到電話號碼的時候,他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電話是紅姐打過來的。

他接了電話。

“柯導,【張大福珠寶】跟我們再次達成了戰略協議,您可以繼續拍【張大福珠寶】的廣告……”

“柯導,剛才我找了我們法務部門聊了一下,我們發現您和【星光未來】的合同,有些麻煩,他們的合約當中,有些是定死的,裡面有很多不合理的霸王條款……”

“解約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不好,幸好我們及時發現了合同的漏洞,還能補救……”

“柯導,還有,跟你透露一件事,其實你的第一部電影《青春正當年》的七百萬投資,其實他們出了四百萬,他們透過某些套殼公司,低價買了你這本書全部版權,你現在去查查《青春正當年》的合同,合同裡,是全版權買斷合同!甚至合同裡,他們將你後續的筆名,包括你筆名旗下的作品也全部籤進去了……”

“哎,他們真的是一群嗜血的野獸!”

“……”

電話外。

柯展翅彷彿如遭重擊一般,呆愣了許久。

隨後,連忙第一時間看向蔣小優。

蔣小優翻出了《青春正當年》的早期合同,當他翻到合同的簽署頁的時候,她愣住。

合同似乎真的將柯展翅給簽了進去,而且一簽就是十五年!

當蔣小優將合同給他看的時候,他心臟猛地一抽。

這一刻……

他意識到所有人都在榨乾他的價值!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覺得腦殼嗡嗡聲直響,半天都緩不過來。

蔣小優眼圈通紅,曾經很堅強的她,此時此刻也覺得分外的委屈。

當初,柯展翅的《青春正當年》並不火,甚至出版都挺難,走投無路之下,他們到處在碰壁。

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肯簽約出版的合同,他們就激動壞了,也沒有多想!

那時候的他們,還能想什麼呢?

能簽出版,能有一筆錢給他們,他們還奢望那麼多幹什麼?

然後!

誰都想不到,《青春正當年》的小說火了!

小說火了以後,柯展翅也成名了,然後,資本便找上門了。

柯展翅本身便是編導專業出身,有執導經驗,他為了作品,然後據理力爭,甚至不惜進行很大的讓步,然後,只賺了二十萬。

二十萬,他們還挺開心的,至少,他們的電影火了,他們人氣水漲船高,他們能接更多的電影……

這個世界,只要出名了,錢還不是滾滾來的?

然而,這一刻,他們才知道,自己當初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與荒謬。

這一切都是一場局。

“你之前籤的導演合同也有問題,導演合同裡,你執導的電影,要分百分之四十的酬勞給【星光未來】,也是籤人的!”

“你瞧瞧,這份協議,是不是霸王條款!”

“……”

電話裡,李豔紅紅姐以一種非常惱怒的聲音說出了這些話。

柯展翅彷彿抽乾了所有的力量一般,仰躺在沙發上。

他的六神無主。

恐慌,開始蔓延了他的全身。

冰冷,更加的冰冷。

他深陷泥濘之中,無法自拔,甚至喘不過氣來。

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我們瞭解到了【星光未來】就是在玩陰陽合同,左手轉右手的套路,我們這一次聯絡了很多人,我希望你能帶個頭,將這件事曝光在網際網路上,同時,我們也跟官方媒體聯絡過了,你儘管曝光,我們法務部,永遠都站在你的後面!”

空氣瀰漫著一股肅殺的味道。

喘息……

柯展翅瘋狂地喘息著。

他沉默。

果然被張勝給猜中了。

他們要他當一顆子彈,狠狠地射向【星光未來】!

然後,他成為這場血腥爭鬥中的犧牲品,被資本裹挾著……

他無法後退,退後便是黑暗,黑暗裡不知道藏著多少可怕的東西。

他也無法前進,前進便是懸崖,踏前一步便墜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柯導,你還好吧?”

“柯導,我知道這些東西你很難接受,但,這也是唯一能幫你的辦法,等這件事鬧大以後,【星光未來】自然是會選擇妥協,要麼解約……”

“那樣你就自由了!”

“我們已經給你準備好新的合同了,新的合同很寬鬆,對你沒什麼限制!”

“我只是可惜了你的才華,真的,才華不該成為資本的犧牲品!”

“……”

李豔紅的話充滿著溫暖和陽光。

柯展翅卻覺得肅殺感越發的凝重,他甚至想幹嘔。

勉強回應了一下李豔紅,掛掉電話以後,他瞬間便乾嘔了起來。

然後……

他聽到了蔣小優的哭腔。

但一邊哭,一邊還安慰著他。

“沒事,沒事,我們總要遇到這件事才能成長的……”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古往今來,有才華的人,哪個不是遍體鱗傷?”

“放心,我陪著你!”

“……”

夜深了。

柯展翅吐完了。

蔣小優也不再安慰。

寂靜了片刻後,蔣小優認真地看著他:“要不,跟張勝打個電話吧,我總覺得,他能猜到這些,他應該就有辦法……”

“他,也只是一個學生,他沒什麼背景,他能有什麼辦法?”

柯展翅低著頭,覺得張勝實在是不像是救命稻草。

“試試吧……”

屋子裡,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隨後,柯展翅終於拿出手機,給張勝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柯導,我知道你會給我打電話。”

“張勝,你在,哪裡?”

“我在你樓下的網咖,嗯,你再等我半小時吧。”

“???”

電話裡,傳來鍵盤噼裡啪啦的聲音。

柯展翅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