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燈燈光白茫茫的,有些刺眼。

人體臟器特有的那股子味道迎面而來,混雜著碘伏、酒精的味道,仿若末世。

周從文一時有些茫然。

急診手術,真心難以適應。

“小周,不行的話就等一等。”麻醉師好言勸說。

“不用,線剪子,大圓針生物線……七號線。”周從文伸手。

器械護士雖然不相信周從文能做下來心臟手術,但還是把他需要的東西拍在手裡。

止血鉗子探查,患者心臟刀刺傷深徑大約4cm。周從文換了持針器,手腕一轉,大圓針直接刺進心臟,把麻醉師看的眼皮子直跳。

右進左出,周從文沒選擇連續縫合,而是直接抖開圓針針眼裡的線,小指輕巧拉住,把持針器拍在患者腿側。

“還要兩針。”

說著,一個漂亮的線結打完,含在手心裡的線剪子剪斷縫合線。

三針縫合心臟創口,周從文謹慎的剪了一塊心包,對心臟創口進行修補。

“沖洗。”

七分鐘後,周從文縫完又檢查了一遍後說道。

“做……完了?”巡迴護士詫異的問道。

“是啊,本身手術很簡單,難度都在術前搶救和術後護理。心臟有個口子,縫上就是了。”

“……”

“患者能活麼?”巡迴護士沒想到周從文竟然這麼麻利,她看了一眼心電監護後好奇的問道。

“應該問題不大,要是術後患者心律失常穩定的話。”周從文淡淡說道。

“稍等啊,鹽水還沒熱呢。”

“給輸血科打電話,還沒配完就催一下,我這面不著急。”周從文縫完心臟上的創口後,情緒穩定下來,不再是那個為了爭取時間直接打患者家屬的他。

周從文判斷患者已經活了,所以不再著急,而是悠閒的把雙手放在患者身上,左腿作為支撐,右腿休息一會。

“小周,你膽子夠大的。”麻醉師見患者狀態平穩,而且從周從文的話裡面聽出來應該問題不大,只要患者能活著下臺自己就沒什麼責任,他很輕鬆的笑呵呵說道。

“沒辦法。”

“你是經治醫師,就這麼把手術給做了?患者就算是好了,你也是記大過。”

“要不還能怎麼辦?眼睜睜看著患者死?記過就記過吧,要誡勉談話也行,無所謂。”周從文反問。

“老王不是開啟了麼,等人民醫院的祝主任來啊。”麻醉師道。

“還沒開始搶救王主任就暈了,他最近在住院,身體不好。”周從文解釋了一句。

“……”麻醉師怔住,幾秒鐘後他才捋清楚周從文話裡面的意思,“小周,開胸,切心包,直視下心臟按壓這些都是你做的?”

“嗯。”周從文點了點頭。

“你瘋了!”麻醉師脫口斥道,“什麼患者,至於這麼拼命麼!這要是患者沒過來,所有責任不都是你的?”

“你知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

“是不是前幾天陳教授誇了你幾句,你就飄了?”

周從文雙手按在手術檯的無菌區上,看了一眼麻醉師,“我要是什麼都不做,患者現在已經在去殯儀館的路上了。”

“你特麼厲害!可你知不知道王成發憋著找你麻煩呢。”

雖然在手術室,但麻醉師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

“不怕。”

“不怕?你就是個兩年年資的小醫生。你呀,還是太年輕,會點東西就想要顯擺,不知道自我保護。”麻醉師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文波哥,你知道他是什麼身份麼?”

“警察啊,我知道。”

“協助緝毒警工作的時候被人捅傷的。”周從文淡淡的說道。

“……”麻醉師怔住。

“我吃著飯,看著小說,日子過的簡單開心,不知道身強力壯的他們為什麼而死。後來我忽然明白,他們是為我而死。”

周從文的語氣很淡,似乎在回憶什麼。

麻醉師沉默,看著和平日裡不一樣的周從文,品咂著他剛剛說的話。

他說不清楚周從文哪裡不一樣,但這句話不是一個年輕人能說出來的,周從文的語氣裡帶著老人特有的懷念與故事。

“他們連命都能豁出去,我為什麼要見死不救呢?”周從文不是反問,而是淡淡的陳述一個事實。

“小周啊,你……唉。”

麻醉師無法反駁周從文的話,但卻也沒辦法承認,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文波哥,你幫忙催一下血,血壓還是低。”

“1000ml夠麼?”

“夠,血沒出多少,應激性的休克,給800就夠,要1000已經做了提前量。”

麻醉師不知道周從文哪裡來的信心,他又看了一眼呼吸機和監護儀,確定患者狀態平穩,走出去打電話催血。

開啟手術室的門,迎面幾個穿著隔離服的人走進來。

“彆著急,我已經找了人民醫院的祝主任,有二十分鐘就能趕過來。”李院長和許政委解釋道。

說完,他問道,“患者狀態怎麼樣?”

“手術……做完了,患者現在狀態平穩,在等溫鹽水沖洗就能關胸了。”

麻醉師馬上回答院長的問話。

手術

做完了?!

怎麼可能!

換個衣服的時間一切塵埃落定?!

李院長眼睛瞪的圓滾滾的,一臉錯愕,連無菌口罩都遮擋不住。

“手術做完了?人怎麼樣?”許政委緊張的問道。

“應該沒事,文波哥你去催一下血。”周從文淡淡回答道。

麻醉師低著頭一溜小跑出了手術室,許政委有些緊張,走到手術檯前。

“你遠點。”周從文毫不留情面的呵斥道。

“……”許政委怔了一下。

“看什麼熱鬧,汙染了術區怎麼辦。”

“你對許政委說話客氣點。”李院長很不高興的說道。

“沒事,李院長,這位醫生說得對。”許政委見周從文說話一點都不客氣,反而放下心,他隨後問道,“醫生,小廖的情況怎麼樣?”

“能活。”

兩個字,一句話,許政委心頭的石頭落了地。

“許政委……”

李院長心裡叫苦不迭。

這話是當醫生說的話麼?什麼時候醫生說話能說的這麼滿?

有個萬一,那怎麼辦。

可是反駁的話又不能說出口,要是說了,那就是在詛咒患者死。李院長心裡一急,瞬間汗水就把無菌帽給打溼了。